老叶无房无妻无儿无亲,是爸爸在公园里锻炼结识多年的朋友。他在困难国企退休,早年因病割掉了一个肾,孤苦伶仃领着微薄的工资,连亲大姐也唯恐和他沾亲带故。他身体虚弱,也没有什么技术,到手一千多退休金,买不起房子,也没有女人看得上眼,日子过得很清苦。
在公园里锻炼的一帮老人,大家平时玩耍聚餐费用都是AA,彼此安慰。几年前的一天,大家没有看到老叶来锻炼,打他电话关机,爸爸牵挂他独身一人,遂邀约两个人去他的住处找他。他门是关的,任大家呼唤拍门就是没有回应,有人着急了:“哟,我们报警吧,那么多天没见到人,不对劲啊!”就在大家转身之际,他佝偻着身体打开门了,一脸痛苦。大家随着他进屋,才发现锅里只有点白稀饭,没有菜也没有米、油。他说,自己病好几天了,平时积攒了一点点钱被侄儿借去盖房子很久不还,追问,对方说从来就没有借过钱。他借钱的时候只有口头协议,一听对方矢口否认,病变得更厉害了,熬的白稀饭也吃不下去。贫病交加,也不想麻烦别人了。
爸爸耳背,立即找来妈妈,刮干净两人身上所有的钱带他去医院。妈妈跑前跑后给他办住院手续,买吃的、用的,爸爸则去公园希望大家能伸出援手来借钱医他。很多人表示爱莫能助,有一个老阿姨说愿意借一百元,特别说明,还不上也没有关系。
听,心拔凉拔凉滴。就因为没钱,昔日热火朝天的朋友也没情了。妈妈照顾他好几天后康复,再去办出院手续时听旁边有人误以为妈妈是他老伴呢!
老叶只能租最便宜的地方住,又因为是独身,很多人不愿意租给孤寡老人,怕死在家里不吉利。所以,他搬了很多次家。
随着物价上涨,他的退休金也涨到二千多块,还了治病的钱,日子勉强维持。他长方脸、瘦高个,喜欢穿白村衣、西装领带,背虽有点前倾,倒也有几分风度翩翩。人老了,裤裆里像关不严的水龙头经常滴滴答答,尽管他每天都换洗,热天里也免不了散出一阵阵尿骚味来,有人被熏得不愿意靠近。
老叶是自尊又自卑啊!爸爸妈妈邀请他和他们一起过年,经常也邀他来家里吃饭,叮嘱他要一直开机,有事好联系。
年后,疫情期间大家都不串门,也不去公园锻炼身体了。老叶电话打不通,有邻居说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好心人叫房东来打开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老叶身体千疮百孔爬满了蛆。不知道何时,他是怎样的痛苦(亦或是平静)的走了,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
老叶,再也不需要悲悯、同情,不用再顾忌难堪了。
我想起了蒋勋老师的讲书。他说贾王两大户人家家道败落,王熙凤病故后,他的弟弟打主意把王熙凤的女儿卖去给人做丫鬟,想换点银两改善生活,是刘姥姥救下了这个女儿。
弱者,更容易同情、帮助弱者。王熙凤的弟弟,女儿的亲舅舅啊,不念亲情只认钱,反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乡下老太太拔刀相助,是谁有情有义?
爸爸没有去参加老叶的追悼会。他说老叶活着知道谁对他好,死了再多的仪式也是枉然,他那一次病重,就已经准备好“默默地走了”。
老叶,我记得他曾经的笑很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