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往生海边,兵力集结,整军待发。不久前,若水前线传来噩耗,先发的十万天兵折损惨重,需火速支援。正当狐帝白止准备亲自带兵前去战地时,身前一阵仙气凝聚,现了那紫衣皓发的身形。白止一怔,随即跪下。
“帝君!”
“起来吧!”紫衣尊神负手而立,望了望他身后那支装备有些朴素的大军,“你手下的兵力借本帝君一用。”
“帝君可是要上战场?”
“不错。”
跟着帝君打仗几万年,白止早已是习惯了遵循帝君的指令。虽二十万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忘记当年在帝君身边时那段艰难的日子。于是白止狐帝立刻交出了军权。
“恭请帝君领兵出征!”
恭迎之声瞬间此起彼伏,往生海边跪满了青丘的子民。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洪荒时期。那时,东华还是天地共主,统领神族,独掌六界生死。彼时异族作乱,却终是被他一一打得没了脾气。灭族的灭族,归降的归降。他以战止战,从未尝过败绩。时隔二十万年有余,今日他再次披上战袍,银冠束发。英姿挺拔,苍何神剑在他手中熠熠生辉,剑气磅礴,昔日王者风范一览无余。散于八荒的七十二神将再度集结,白止与重霖亦在其列。紫衣尊神跃上雪狮,青丘大军立上云头便朝着若水河畔而去。
越往南,空气越压抑,就连天空都变得灰暗起来。远方依稀传来厮杀声掺着若有若无的锈味,紫衣尊神皱了皱眉,遂加快了行军速度。
青丘大军抵达若水河畔时,这场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第七日。此时,底下正打得热闹。粗粗那么一瞧,东华觉得不太妙。遂觉得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天兵天将疏于训练,战斗力普遍不强。与昔日他带兵打仗时的那支军队差距不是一点点,复又想了想身后那群青丘的民兵,怕是更弱。冷冷地望着前方的战局,深邃的眼眸定了一定,沉稳的声音响起。
“孟昊,白止听令。”
“臣在!”
“你二人各领三万兵力去支援天君和墨渊。”
“是!臣等领命!”
“剩余的人随本帝君绕至南岸,断其后路!”
一声令下,青丘大军即刻兵分三路,紫衣尊神领着六万大军直奔敌军后方。
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底下打架打得正酣的两方均都无暇顾及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打了这么些时日,双方难分伯仲,灵台也不甚清明。至于头顶来的究竟是谁,大家也没空去想。直至异族大军觉着后方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不大对劲的时候,方才发现了立在背后的竟是一众神族之人。为首的一个骑在雪狮上,银袍银冠,连头发都是银色的。他瞧人的目光冷冷的,叫人觉着彻骨的寒,背脊都不由地冒了些冷汗。
“你是何人?”
银发的尊神浓眉一挑,“你不认得本帝君?”复又唔了一声,“也是,本帝君昔年带兵打仗的时候,你怕是还未出生。”
那人一怔,遂抖了三抖,“东……东华帝君?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你还要怀疑本帝君是个假的不成?”苍何出鞘,万道截面折射的银光叫人不寒而栗。他直指前方的联军将领,冰冷的目光愈发没有温度,“本帝君避世不过几万年罢了,你们就闲着没事想入非非?”
联军的将领不吭声,但依旧存了疑心。四海八荒皆传那东华帝君早已羽化身归混沌,若他当真没死,为何传言纷飞之际不出来辟个谣?那人寻思了一下,觉得眼前的这个银发的神仙说不定还真是个假的东华帝君。长剑指向前方的银发尊神,号令响彻南岸。
“杀!”
东华勾了嘴角,雪狮随即直冲云霄。磅礴剑气顷刻自半空落下,精准砸向敌人。南岸河谷瞬间血染,奔腾的若水河都泛了淡淡的红。七十神将紧随身后,虽过了二十来万年的太平日子,身子骨也不及当年那般硬朗,可打架的本事却都还未退步。他们配合默契,将敌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短短半日,南岸的援军就被收拾干净了。青丘大军跨过若水河重返北岸,将北岸正在作战的敌军堵了个无路可逃。三大异族的首领见大势已去,只得缴械认败。紫色云靴踏过敌人的残肢,立在那三位首领跟前。他们都低着头,不敢造次。几日前的豪情壮志、叫嚣诳语一去不复返。
“你们不是都想见一见本帝君,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怎么,不抬头看上一看?”
银发尊神这么一说,他们便更不敢抬头。终是败将,只得俯首称臣。
望着满地的狼藉,东华的声音沉得有些吓人。语气却一贯的清幽,叫人觉着毛骨悚然。
“杀了我神族这么多天兵天将,这笔账三位准备如何与本帝君算?”
跪着的三位依旧不吱声,遂觉得这老神仙挺不讲道理,他们三族折损得难道还少?复又想起了祖辈的训诫,说这位曾经的天地共主是出了名的护内不讲道理,是以他们才一直老老实实守着各自的江山过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那老神仙羽化,想着终能大干一番事业时,孰料竟又着了那老神仙的道,落得个兵败垂成。默默扳了扳手指头,算起来这老神仙也该有四十几万岁了,可瞧着现在的样貌和身子骨,怕是还能再活个几十万年。复又算了算自己的年岁,他们也只得颓然认命。这辈子,怕是得不到机会一雪前耻了。想着既然打不过他,那就得先想办法保命。于是相约一起攻打神族的三人再次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
“任凭帝君处罚。”
想着既然已经主动示弱,那老神仙总也不好当着大军的面重罚。孰料那银发的尊神却是衣袖一挥,便将他们三人绑了起来。这老神仙的路数,委实叫他们琢磨不透。
“既然你们要求本帝君随便罚,那么本帝君也不好推脱。终是众生无辜,你们三人犯下的罪孽,本帝君也不能迁怒于你们阖族上下。今日就网开一面,以你们三人的性命来抵了这笔账罢!”
三位叱咤一时的异族尊王都愣在了原地,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便已被几个大将擒拿在手。
此时,银发尊神望了眼天边,遂抬了手。一朵小云飞快地降了下来,云头上立着个红衣女子。她跑去了他的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如此不听话,这可是战场!”
“姥姥说你来这处打仗,我放心不下!”
他叹了口气,语气也轻柔了许多,“每次都胡闹,本帝君却也奈何你不得!”
周围的众人皆是望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而那张脸色不太好看的小脸也终是染上了一抹红晕。东华将她的额头按在自己的怀里,丝毫不顾及周围的目光。
“后头的场面不大好看,你且闭一闭眼睛!”
凤九觉得东华这话有些多此一举。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想看都看不着,委实不用再闭眼睛。更何况她在幻梦境里头也不是没见过他打架,那日趴在流光结界上便就看过头颅横飞的血腥场景。不过,方才还在担心回来后东华又要与她相忘江湖的凤九眼下倒是稍微安了安心,便也就壮着胆子伸手去搂他的腰。遂觉得这样真好,又能抱着他,嗅他身上温暖又好闻的白檀气息。在混沌界的那七万年,虽然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处,可东华却只是碎成片的元神。起初的五万年里,东华一直没有神识,她只得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卖力地给他拼。拼元神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碎成了数以万片的元神,要一片一片地再拼起来,委实叫人崩溃。那段日子里,没人同她说话,她也几乎忘了该如何说话。凤九只知道自己需得快些,因为她想东华,想他想得要了命。后来,东华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她便同他聊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的皆是他们的回忆。他正真回应她是在约摸八千年前,起先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两个字,后来他们才能慢慢地聊几句。那段时间,东华睡得比较多,也不是每一句话都会应她。可凤九依旧觉得挺满足,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她仍然会感到孤单。想到这处,她长叹了一口气,庆幸这样艰难又漫长的岁月她终是熬了过去。
“晓得你心软见不得杀生,可这三人是罪有应得。”东华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事情处理完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凤九一愣,才一晃神的功夫,这就处理完了?于是她回了头想去看个究竟。东华抬手遮了遮她的眼睛,她却好奇地又探出头去看。前方不远处果真躺了三具没有头颅的尸身。
“本以为你胆小,没想到你倒是不怕这场面。”
回了头,凤九觉得东华这是在夸奖她。于是她扬起小脸有些得意,“我哪有这么胆小!你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我也是见过的,这又算得了什么!”
东华唔了一声,“历了一趟劫,倒是长进了不少。”复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本帝君的女人,也是该出息些!”
凤九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遂低头不说话了。
“怎么,出了幻梦境你便不认账了?”
凤九的脸更红了。
这下轮到东华叹气了,“罢了,终是在个不真实的世界里同你成的亲……”
“算!算!算!”
凤九赶紧去抓他的衣袍,唯恐他说要作罢他们的夫妻之实。可一抬头却正好见着他脸上现了个得逞后的满意调笑。她羞地直跺脚,东华竟在大庭广众下戏弄她,叫她丢了人。若不是实在舍不得离开他,她还真是恨不得掐个仙遁诀一走了之。
抬眼望了望周围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一众神仙,银发尊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白止的身上。
“她是本帝君的妻,日后要随本帝君住在太晨宫。成婚宴自是得补办一场,择日再同狐帝来商讨下细节。”
声音落下,一阵仙气随即消散,原本热闹的战场一时寂静得有些可怕。白止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帝君嘴里说的那个她是指他的宝贝孙女。可帝君不是不能有姻缘吗?难道他寻到了法子能解决三生石的事情?满腹疑惑的五荒五帝之尊白止狐帝觉得在商量嫁孙女这桩事情前,自己需得先择个黄道吉日去趟太晨宫问个究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