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岁华落,令人惜平生。心事如波涛,中坐时时惊。”
——李贺
2020年伊始,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大火,烧得地图颜色越来越深,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我在1月底回到成都,从东站打车回到住处的路上,像是看到了城市的末日。二环高架上车辆寥寥无几,天府三街的年轻人没了踪影。
我回到小区,面对严防死守的物业,心中突然也涌起巨大的悲怆。我想起武汉的外卖小哥,面对空荡荡的城市泣不成声,这一年就这么开始,像是猝不及防踏入了深渊。
2020年过得不好不坏,前半年虚度光阴,后半年努力追赶,年初走到年末,不过生生地将生活拉回原处。略有所感,简以言表:
工作
整个春天,窗外春和景明,我郁郁的隔离在家远程摸鱼,等待复工,等待裁员的公司们恢复元气,等待一个不那么堪忧的跳槽环境。等来等去,等行业复工,又等把手里的项目做完,能走人时7月已经过完。
尽管自毕业以来,每年都是就业最难的一年,但我依然稳定地每年换了一次工作。但是无论行业如何变换,萝卜还是那块萝卜,始终做着产品相关的工作。不过入世经年,工作也慢慢不那么纯粹。
一方面,我清楚地感知到,我是喜欢产品经理这个职业的。从开始的顾虑重重,到现在的稍有底气,我一直认真地对待这份合适的工作——比开发更懂业务能满足我好为人师的表现欲,比市场更懂技术又契合高贵理科男的冷艳气质,同时还能经常接收到双方的讽刺与不屑,让我在牛X与傻X之间来回摇摆,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我多年前入行的时候,正是行业唱衰产品经理的时节,专家们断定产品经理每年八成淘汰,两成升级。按这么来算,我都被动升级多少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乔布斯。
另一方面,我也逐渐意识到,工作与事业间的天堑难以逾越。老板们毕生追求的事业只是我养家糊口的工作,付出劳动换取匹配的薪水,这足够公平,除此之外,不该对我有更多的期待与要求。
可在之前的公司,我的亲身体会是,在我超前完成任务的时候,换来的是更多的工作而不是更多的休息,于是我也加入了白天摸鱼、加班做事的队伍,于是内卷开始了。
提到内卷,我一直觉得这事儿无可避免,让社会重新发展一万次,就会卷上一万次。大学时宏观经济学的老师讲过阿罗不可能定理,大概是说沙滩上甲乙卖冰淇淋,假设所有外部条件都一样(品质、价格、颜值……),唯一影响销量的条件是顾客距离冰淇淋摊的位置,最后甲乙会在何处摆摊?
A.分别选择线段AB的两个端点,即A点和B点摆摊。
B.分别选择线段AB的1/3比例点和2/3比例点摆摊。
C.分别选择线段在左侧的一半和在右侧的一半各自的中点,也就是线段AB的1/4比例点和3/4比例点摆摊。
D.同时挤在线段AB的正中心C点摆摊。
这道理很简单,大厂在别处拼得眼红血热,冰淇淋的销量就会落在每一个员工身上。越是在动荡的年代里,人对手中饭碗就越难以割舍,也因此愿意承受更严重的摧残与伤害。既然工作是前世福报,员工也只能涌泉以谢,于是更多的需求、更少的假期、更晚的下班、更早的淘汰。我看到为公司破土开疆的小姑娘倒在前线时,公司的“临时工”说“要选择安逸带来的后果”;我看到王太虚匿名的脉脉信息在几个小时内被定位,BILIBILI上传的视频被秒删。如果说一家公司的泄密是技术手段,两家公司的妥协是商业对接,那更多家公司、更多人的沉默该如何解释,我不能想。
当然我作为沉默者之一,也很能理解所有人的沉默。因为我也想点个赞、转发一下,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立场和想法,还不用承担发声的风险。但是,换句话说,就要承担沉默的风险,吃了馒头而四散奔离,也不知会凉了谁的热血。
在公司的年终述职里,我对2021年的工作规划是,“既深入,又远离;既沉浸,又清醒;在工作的全身心投入中,找到个人发展的动态平衡”,领导点头如捣蒜,大概是觉得此中有真意,小汪实乃可造之材。
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工作时间任劳任怨,下班时间准时失联。
读书
我称不上是个多爱看书的人,仅把看书作为调剂生活的方式,或是舟车劳顿中的消遣,只图有趣。今年疫情凶猛,“行万里路”不大现实,阅读时间倒大大增长,算上重读的,也勉强凑得上30来本。看得越多,越发现过往读的书、公众文、博客大多都是无趣的废话。
这类作品会不断阐述一个大道理,强行灌输到每一个读者脑中——比如“便后洗手“,从不同角度辩证地解释便后洗手的充分必要性,一章写“便后洗手和便前洗手的区别”,一章写“便前洗手和便后洗手的相同点和不同点”,朝三而暮四、朝四而暮三,一句话说,傻子才不便后洗手呢!这些作者个个都是写本科论文的好手,引经据典、层层递进,既立足于现实,又发散向未来。唯一的问题是,便后洗手这事儿我幼儿园就知道了,还值得写本书?再说了,天这么冷,我就想凑齐三次再洗手又怎么了?不爱干净又不犯法。
在我前公司还没离职时,一次聚会朋友听说我对区块链“颇有研究”,旁敲侧击地问我XX币走势。我心想我懂个茄子,不过翻了几页基础原理看了几篇推文,只能故作高人,“投资还是要谨慎,XX币最近技术架构会有改动。”这个屁等于没放,投资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再说改动这词儿,往好了也是改,往坏了也是改,到时币价升跌,我总有说法,他如获至宝,一副了然的样子。这跟便后洗手实际上是一回事儿,看似说了点什么,其实什么都没说。一次两次还能唬唬人,这样的书看多了,傻子也能编出一箩筐来。
开卷有益这事儿本身就有待商榷,甚至这个词本身也可以归为上述作品——只提供一碗鸡汤,却不会给你勺子。我也二十好几了,还有书试图告诉我便后洗手,并且让我把它奉为圭臬,光想想也挺让人沮丧的。
在当前社会条件下,有一点应该是广为接受的:困扰人的不是信息不够多,而是太多。随便找个大学生都能搜到一大堆资源,某宝上几元打捆的电子书也随处可见;再有研究者还能攀墙远望,甚至有很多朋友本身就在墙的外面。兼容并包、博采众长本没有错,但如要“兼”的“众”太大,再信奉开卷有益那一套,就永远开不了眼。看大冰、看机场文学当然也能学到东西,但是除非身不由己,没有人应该在垃圾桶里刨食。
我在之前的杂文里也谈过,我们所输出的观念、价值、言论是否经得起逻辑的推敲,还是直觉的惯性表达?得益于社会的高速发展,当代人不可避免地挣扎于信息洪流之间,如今再愚昧的人也懂得几个主义,说5G盛赞华为基建,谈AI必称机器学习。这是科技与语言汇成的泥沼,在陷阱里拿着碎片的名词卖弄炫耀,以为自己在吸收养分,直到没入泥浆,没了脑子。
伟大的经典它本身不会直接给人一个观点,而只是提供一个思考的视角。这样的视角多了,才能看清真实的自我以及自我所处的位置,在我看来这才是兼听则明的意义。透过阅读与反思,透过生活中的实践,透过对生存境况的考察,去扩大个人的思想行动,去更深刻的理解自我,去直面眼前的战场。
情感
What the Fuck is love? That's a dirty word
Make me fall in, there's not a girl on Earth
Or any other planet, that's a world of hurt
——《Alfred's theme》
本来很想用一大段空白直观描述,想了想实在太傻,还是闲言几句。
工作以来每年回家,老妈都千方百计地给我安排面试。最近两年尤甚,大概是老妈圈子里的小姐姐都到了适婚年龄,几乎想把我倒插门嫁给老家土著,上演一篇惊心动魄的《宜宾赘婿》。
我跪地拜服,说我的亲娘,你饶了我好不好,你儿想三十岁结婚都不行?
她一声冷笑,转头去厨房跟香肠腊肉展示刀法,估计恨不得案板上躺得是我。
今年有个朋友顶着疫情的压力操办婚礼,架不住其再三撺掇,厚着脸皮去当了伴郎。这朋友自少就帅气逼人,小学时就拈花惹草,交过的女朋友至少一打,没想到迷途知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婚礼上有个项目是情歌对唱,看到年轻的新人在台上深情相拥,唏嘘之余也觉得好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永远不知道命运在准备怎样的玩笑。花花公子早早归巢,长情之人居无定所,本以为萍水相逢的情侣跌跌撞撞走到了最后,以为矢志不渝的恋情却早归于黄土,真是讽刺。
不过,萧伯纳早有警句,愿意单身的就保持单身,愿意结婚的就去结婚,反正迟早都会后悔。
说到婚姻,很多人喜欢用经营一词,可能是强调其中艰辛比得上企业任职。今年将满27,同龄人要么已经持证上岗,要么也在试用考察,像我这样不参加招聘会的无业游民最为可恶,既浪费人力资源,又无益于行业发展,实在该人工阉割。
但是,每个人都可以长到27岁,也可以找一个什么人结婚,这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聪明才智。难的是抵抗随年岁增长越来越强大的惯性,以及“到年纪就该结婚”的舆论压力。按理说我这样的选手没什么挑三拣四的余地,身边朋友也总劝我找个人先处着,我很难向旁人解释不想谈恋爱的原因,只能敷衍了事。
有个宜宾的好大哥更加直接:“那你龟儿子还看片儿?你就不想日*?” 我暗暗生气,心想我看片儿是因为我有人味儿,要是为了日*而谈恋爱就真成了龟儿子了,你个憨皮。
四月份国内疫情稍霁,跟T哥小聚,T哥是真正见过大世面的人,本硕名校,自少遍历世界,见识气魄非常人可比。
无意间问到婚姻大事,T哥坦言2021年初就赴美领证。本来以为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会急着私情,没想到他早有定论。
我俩就着一条现烤的秋刀鱼边吃边聊,听他说未来规划,异国恋的诸多不易,与女友的种种趣事,倒也牵动些过往的情绪。
没想到曾经形貌各异的狮山少年,如今陆陆续续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下次见面我就真成叔了,想到儿女环伺的情状还触不可及,让我又庆幸又难过。
言罢,涛哥若有所指地笑笑,问起我的情感生活。笑言刚买了苹果全家桶,此间乐,不思蜀。
不过,秋刀鱼真是难吃,凑近嘴边就闻到一股脚臭味,嚼起来又柴又干。
我嘴里暗暗发苦,真不知道猫想了解什么,你又想了解什么。
展望
这个点写总结有些微妙,在农历年结束之前,在公历年结束之后。不过这事儿谈不上早晚,总得有个机会想想过去得失。
最后,俗气一点,还是立几杆旗,希望牛皮不要吹的太劲,刮倒了我的旗杆。
1.减肥
流年不利,国家休戚与个人命运真是密切相关,我这一年莫名其妙地受了几次伤,每次都去医院折腾个够呛。我越发觉得身体机能的老化好像超过了年龄的增长,可不能到了30岁精神没垮身体先垮了,那可真是滑了天下的大稽。
另外,这一年总是陆陆续续听到些消息,十二月又无意间看到故人动态,看起来过得不错,我也没必要再让这点自卑与身材交相呼应。减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死不了人的。
说个半年的量化目标,减到120吧。
2.学、写
继续看书,不必图多,也不必有用。
继续写,前几天看到句话,“我渐渐意识到,身为知识分子,我们不该把时代拱手相让,我们的每一步退却,都是在给低俗、粗鄙、浅薄更多滋生和壮大的土壤。”
我评之为摄氏39.5度的牛X,效用堪比发烧上脑。不要老是揪着个“我”不放,天下之大,老是写“我”,我都腻了。我算不上什么知识分子,最多算知识分子的粉丝,但对时事也老有些不成熟的看法,可写的东西很多,写得浅薄也比不写要好。
报了两个很贵的考试,而且在书都没看的情况下把考试费都交了,算是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考试本身并不能作为学习的核心内容,顶多算个过程验收。不过这两项课程都与个人发展紧密相连,学着学着顺便拿个证,也算是意料中的意外之喜。
3.宽以待人
以前P姐常说我牙尖嘴利,对不了解的人和事总是大放厥词。
这种严以待人的刻薄像是印在了我骨子里,无论如何伪装,在面对与我认知相悖的事件时,自己那套价值观就会出来作祟——赞同的东西坚决拥护,抵制的东西冷言嘲讽。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都在冲击我的认知界限,光用赞同和抵制已经远远不能解释人心的复杂,往往黑白之间的调和最是温润,让我一再反思过往。
古有明训,憎者唯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
不要给自己看重的东西附加不着边际的价值,同时尽量宽容的接纳他人看重的东西。
给大家拜个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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