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惊鸿!惊鸿!”蓝玉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响在山林之中,激起一阵阵回响。蒙面女子奔到山涧的一座石桥上,忽地停下,回头望着蓝玉奔来的身影,双眸晶亮闪光。
七、伤心桥下春波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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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就让他们这样走了?”红衣红裳的女子抬手折断一支花枝,又将花枝折成几段,仍在地上,恨声道,“难得上官燕遇上路过山庄,我差一点就可以完成任务,你为什么不让我再试一次?”她的身旁,一个蒙面红衣女子蹲身下去,拾起一瓣残花,悄声道:“你真的以为,控制了上官燕的心神,就能达成任务?”
“那是自然。”红衣女子骄傲道,“我能操纵她的心神,便能命令她做任何事。”蒙面女子摇摇头,扬手将掌中的花瓣洒到空中,看着花瓣缓缓飘落,良久才道:“红绫,你还是不明白,有些事,除非上官燕自己愿意,否则你就是命令她,也不会有作用。”
红绫盯着蒙面女子,忍不住诘问:“姐姐,你是怕我在你之前完成任务,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蒙面女子迎上红绫的目光,眼中的柔和刹时湮灭成一片冷寂。她笑道:“红绫,你是想我将你私自使用应有悔和龙翔凤舞箭,杀了那个船夫和蓝家找来助拳的人,都告诉教主。”
红绫不觉打了一个寒颤,蒙面女子眼中的笑意让她如坠冰渊,好似那里面盛着的不是笑,而是一支支冰箭,蓄势待发,就等着射穿她的胸膛。她忙换了笑脸,对着蒙面女子福了一福,道:“好姐姐,你怎这样经不起玩笑,我和你逗乐呢。我自作主张用应有悔和龙翔凤舞箭,这不也是想把上官燕逼到庄里来,好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
蒙面女子眼神稍和,肃声道:“红绫,你太心急,这次任务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完成的。若是被蓝家兄弟发现,你的身份就暴露了,夫人那边你交代不了。而且,就你想把上官燕逼到庄里来的计划,也是不周全的。你想,若是欧阳明日认不出船夫中了什么毒,那上官燕和他,都死了。他们即便毁了船,也不一定就会到庄里来,你能趁上官燕不备,向她施展摄心术,只是无数个巧合。”红绫悄悄打量着蒙面女子,眼见她软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辩解道:“欧阳明日不是叫不死不救赛华佗,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应有悔!这方圆几百里的地势我都记在心里,他们想要走,必定会向山庄求助,上官燕不可能背着欧阳明日走几百里。”
“红绫,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害你。”蒙面女子轻蹙眉头,淡淡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教主虽不在乎蓝家兄弟,夫人却相当在乎。你看看,如今上官燕不是背着欧阳明日走了么?”“姐姐果然是故意让他们走的。”红绫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夸张地揉揉肚子,转而道:“我今天才知道,你玩笑的本事,比我高明多了。教中谁不知道,夫人最恨的就是蓝家人,教主让我潜进蓝家,也是夫人的意思。夫人授与我应有悔和龙翔凤舞箭,不就是让我听候命令,用这两样东西灭了蓝家么。我之前也不是好几次用它们杀了蓝家的人,哪有出事!”
蒙面女子告诫红绫道:“别妄自揣测夫人的心意!有许多事情,不是你我能了解的,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就好。”红绫心中很是不屑,却不敢让蒙面女子看出来,只低着头道:“姐姐的话,红绫记下了。”
蒙面女子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红绫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喜欢争强好胜,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这样下去,她会给自己惹来祸事。因此,她常在红绫说错话,或是做错事的时候冷颜教训,就是想让她以后说话做事前多想想。“希望你真的记住。”蒙面女子略带无奈地说道。
正说话间,两人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蓝玉压得极低的话音飘过来:“上官姑娘,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蒙面女子一惊,看向红绫,只见她不等她开口,已经大喝一声,亮出一把短剑,向她攻过来。
许是听到呼喊,蓝玉很快便出现在她们面前。他见红绫与蒙面红衣女子缠斗在一起,脸色顿如死灰,厉声喝道:“阿红,住手,不要伤她!”红绫一听,立刻虚晃一招,轻飘飘地退到蓝玉身旁,奇道:“二少爷,她便是那害了庄里无数性命的神秘人,方才她又救走了女神龙,你为什么不让我擒住她?”她真是不明白,为何蓝玉不与她联手,一起对付蒙面女子。她还在想,若是蓝玉加进来,她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暗中相助蒙面女子脱身。
蓝玉双目泛红,好似不曾听到红绫的问话,径直走向蒙面女子,涩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么?从几个月前蓝家开始死人,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你怎么就不来见见我?”蒙面女子并不答话,蓦地展开身形,飞出院墙。蓝玉紧跟其后,一边追,一边叫道:“惊鸿,惊鸿,你等我……”
红绫只觉奇怪,蒙面女子明明不叫惊鸿,为什么蓝玉要这样叫她?心念动间,她也翻出院墙,追向蓝玉和蒙面女子逝去的方向。
“惊鸿!惊鸿!”蓝玉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响在山林之中,激起一阵阵回响。蒙面女子奔到山涧的一座石桥上,忽地停下,回头望着蓝玉奔来的身影,双眸晶亮闪光。
“惊鸿,我都照你说的做了。”蓝玉停在蒙面女子面前,保持着很长的一段距离,不敢再靠近,“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来。”蒙面女子仍然不说话,只是望着蓝玉,夜风吹起她的衣袂,飘然若画。红绫见他们停下,也停住脚步,隐在林中,凝神细听。
蓝玉眼眸尽赤,似乎要喷出火来,他近乎绝望地嘶喊,到最后又化成一句温柔的呢喃:“惊鸿,你说句话,好不好?”蒙面女子摇摇头,目光逐渐悲哀。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蓝玉念起陆游的悼亡诗句,眼角沁出泪来,“惊鸿,你还记得的,对吗?你停在这座石桥上,就是想告诉我,你还记得绍兴沈园,还记得我们在园子里,对着墙上诗句,又笑又哭。”
蒙面女子仍旧沉默。蓝玉再也耐不住,纵身向前,想要飞上石桥。然而,他人还在半空,就见又一个蒙面红衣女子斜刺里杀出来,一条长鞭舞出漫天鞭影,尽数罩向他的要害。他不得已,转向堪堪掠到旁边的树上,掏出怀中折扇,与那鞭影相抗。
“惊鸿已死。”后来的蒙面女子哑着嗓子,平静无波地说道。蓝玉忽闻噩耗,折扇不觉一滞,肩头已然挨了重重的一鞭,坠下树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后来蒙面女子的话,石桥上的蒙面女子轻轻摘下面纱,终于开口道:“蓝公子,小女白沁兰,不是惊鸿。”
蓝玉发出一阵惨笑,落在地上。他踉跄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后来的蒙面女子,问:“你怎知道,惊鸿死了?”
后来的蒙面女子撩开面纱,露出重纱之下的疤痕交错的脸,静静地道:“我,曾经有个名字,叫惊鸿。”
蓝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无力地跪倒在地,喃喃道:“是谁把你害成了这样?”
疤面女子无声地笑,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显出鬼魅似的冷厉:“是你的哥哥,蓝珏。”
她的话好似寒天落雪,冻住了蓝玉的心神。这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抬眼四顾,只见山影沉沉,树影凄凄,月亮隐在云层,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