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
那时候进了腊月就要准备过年,要每天不停地往外跑,去街上买各种年货,鸡鸭鱼肉,猪牛羊肉,要买几种放得住的蔬菜,要买些炸货,春卷之类,要买冰糕,冻苹果,冻梨,冻柿子,要买啤酒、白酒、果酒、饮料,要买花生、瓜子、糖,要买新袜子、新内衣、新外套、新裤子,外套裤子都尽可能要口袋多的,过年的时候可以多多的塞糖。
天寒地冻,小孩子们却欢呼雀跃,跟着大人们去置办年货,要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裤,戴上厚厚的帽子围巾手套,走在白皑皑的被压成镜子面的雪地上,总是要助跑几步,上身微微前倾,双腿一前一后,前脚发力,后脚跟随,在镜子面似的雪地上不停地打滑,一出溜可以出去好远,小孩子们经常会比比谁滑的更远。
过年的食物不都是买来的,还要提前一个月做出来,蒸馒头,蒸豆包,蒸包子,包饺子,炸丸子,炸豆腐,炸肉,所有的这些吃的都要放到院子里的大缸里冻起来,等到正月里拿出来,简单几步就可以做出丰盛而美味的饭菜。
年三十儿的早上,一家人早早起来,并不先吃早饭,我妈熬好浆糊,我爸准备好福字对联,我和妹妹忙前忙后帮着贴福字贴对联,大门要贴,房门要贴,院子里的仓房门要贴,每个屋子的小门也都要仔仔细细地贴平整贴端正。
贴好福字对联,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饭,就开始忙活下午的年夜饭。我们家的年夜饭一直是年三十儿下午的三四点钟吃。从我记事起,年夜饭要耗费我妈一整天的时间,下午三四点钟十二道菜整整齐齐的摆在圆桌上,色香味俱全,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心思做出来的。
吃饭之前,要放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响过之后,就可以吃年夜饭了,饭桌上每个人都要喝一点,有酒,有饮料。四口人有说有笑,不时地碰碰杯。
那时候豆包是我最爱的主食,每次我妈煮出豆馅儿来准备包豆包,我都会在边上转悠,直到我妈给我盛出满满的一碗豆馅儿,我就端着碗坐在一边喜滋滋地吃起来。
最爱吃的肉菜该是我妈做的溜肉段,有点酸有点甜,香而不腻,外酥里嫩,每次胡萝卜青椒这些配菜都会被我打扫的干干净净。
丸子香豆腐嫩,每道菜都可以吃的唇齿留香。
过年的菜肴中,鸡和鱼是必不可少的,家里养的小笨鸡配上山里的小黄蘑菇,绝对是绝配,离开家乡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到现在竟然不太爱吃鸡肉了,那么好吃的小鸡炖蘑菇大概只有家乡的蘑菇,家乡的水,家养的小笨鸡和我妈的手艺完美结合才会有那么令人留恋的味道。
吃完荤菜热菜,还要吃一点爽口的菜,印象最深的有两道,一道是东北大拉皮,大拉皮只是一种淀粉做成的食物,却怎么也吃不够,遗憾的是,家乡以外的东北大拉皮再也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另一道凉菜是雪里红,这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妈自己起的。的确很形象,很有那么点意思。雪里红的做法很简单,但好吃到爆,切上几块儿海拉尔冰砖,倒上半罐山楂罐头,酸酸甜甜,清清爽爽,从舌头到肠胃都是一种绝佳的犒赏。
吃的心满意足之后,收拾利索,每个人都要穿上一双新袜子,我和妹妹会穿着新袜子在炕上蹦一蹦,一边蹦一边说踩一踩,踩小人。
年夜饭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尽管在腊月里已经包下了不少冻饺子,但年三十儿晚上吃的饺子一定要现包,这顿饺子有两种固定的馅儿—韭菜鸡蛋(大概是久财的意思)和白菜肉馅儿的(百财)。每年的年三十包饺子都会随机包上一枚硬币,吃到硬币的人总会开怀大笑。
年三十儿的饺子要等到晚上快十二点了再吃,吃之前放一挂鞭炮,每个人都吃的不多,但再撑也要把包进饺子的那枚硬币吃出来才肯罢休。吃完饺子是妹妹最开心的时候,等着要红包,不管我们多大,我爸我妈总会在过年的时候准备好红包,等着我们说上一句:爸妈过年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全家达成一致,年夜饭做六个菜就可以了,因为十二个菜实在是吃不完,往往年三十儿的菜可以吃到正月十五,每天都有剩菜吃,实在是一种不太好的体验。
即便是年味儿不像以前那样浓烈了,即便是餐桌上的菜从十二个减少到六个菜,即便是过年的饭菜再也不用提前准备一个月了,但是每年的年夜饭我妈都会做的很用心。
我想,对于我妈来说,给我们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年夜饭也是让她特别开心的事儿。开饭的时候,我们还会把酒杯到满,齐刷刷的碰碰杯子,和我妈说一句: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