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现在提起笔都不会写别的了，满纸都是你……

  以前你状态相对好点的时候，问过你：“百年之后，想安葬在贵阳还是老家？”你笑笑：“人死了，埋在哪有什么关系？我是无神论者，死哪儿埋哪儿。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也行。主要活着的时候，子女孝道，死了，烧不烧那张纸有什么关系？”问过两三次，你都是这样说，不敢再深入追问，怕引起你对自己病情的怀疑。

  一个礼拜前，我们都在，你突然说：“我想好了！我要是没了的那天，还是把我葬在东北老家吧。这里没亲没友的，老家都是乡里乡亲，叶落归根呐。”要知道，我们原打算的第二天去买墓地的。墓地，看了几个陵园，有的树木葱郁，庄严肃穆，有的地势和缓，花草植被繁茂。我们想着你怕冷喜阳，就最终为你选了一块地势开阔，阳光可以久照的地方，准备第二天就去交钱了。没想到你这么说，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没买。

  周一早上，你喝了几口豆浆，吃了一小块鸡肉，突然筷子听着半空中，我们知道，你又哽住了。自从八月你从老家回来，吃东西就时不时的哽。不用问医生，我们也猜得出，是胃里的癌细胞长大了，发生了占位，也许又往食道长了……省医和医学院，呼吸科、消化科、内科、外科、肿瘤科……这些科室，都去咨询了不止一次两次。对你的情况，医生也束手无策。一整天，你说喉咙里一直哽着，胃也不舒服，吃点东西哪怕是喝口水，都能听见食物在你的食管里叽哩咯咯的一路下行。你说现在食物到哪儿你自己都知道，因为感觉它们刮着食管刮着胃黏膜。还不停的打嗝，隔几分钟就反胃，吐一口，其实胃里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清水，夹杂着几口痰。妈找了个干净的垃圾桶，套上塑料袋，你就抱着不松手。那样子，任谁看了都心疼。可是，除了心疼，还能做什么？无能为力……

  晚上，还是把你送进了医院，离家最近的中医院。去过省医也去过医学院，肿瘤科问：“化疗吗？”“不化疗！我们怕以他现在的状态化疗后并发症熬不过去。”“不化疗，我们科不收！等着化疗的病人在排队，床位紧张。”肠胃外科问：“要做切除手术吗？”“不做手术！他现在身体机能这么差，我们怕下不来手术台。”“不做手术，我们科不收！手术都排到俩礼拜以后了，哪有床给不做手术的你们。”“那病人这样，可以住哪个科？”“我们医院哪个科室都是床位紧张，建议你去其他医院看看，离家近的社区医院也行，或者可以住进临终关怀科，他们会陪伴老人家最后的时光。”“他有文化，认识字，住进那个科，那不就等于是告诉他，他将不久于人世了吗？不行不行！”最后，还是把你送进了你不太认可的中医院。在你心里，省医院才是一个省医疗设施最先进的，那里的医生也是医术最高明的。来这样的医院，你心里不痛快，虽然它也是三甲医院。

  晚上我们姐仨轮流陪床，白天妈妈在，我们就想着去买件羽绒服。听说老家已经零下二十来度了，过几天还要冷些。而我们在贵阳经历的最低温度不过零下五度，平时也没穿多厚的衣服。现在我们不得不先准备着，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走……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带着你回老家，入土为安……其实也没什么心思买衣服，一边走一边说着你的病情，假想着你离开后的种种。两点多钟了，走累了也没买到衣服，就说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就赶回医院看看你。一抬头，看见一家北京饺子馆，之前经常带着你来吃。大拉皮、拔丝地瓜、血肠炖粉条，都是你爱吃的菜。“就这家吧！”姐仨异口同声。点了几两饺子，要了一盘地三鲜，一盘酸菜粉，一边吃一边聊。吃着吃着，抬眼一看，摆在我面前的酸菜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份！那么厚的盘子，竟然不知何时裂成了两半儿。齐刷刷的！两个半块盘子之间，有一指的裂缝！这些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吃饭，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惊得我半天没回过神来。虽然我也不迷信，不相信什么预兆，但是现在你病着，这件事真的让我心里咯得慌。两个妹妹也发现了，纷纷停住了筷子，服务员看出异样，走过来了解情况，也很惊讶。表示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马上给我们换了一盘新的菜品。但是那个阴影，却在我们心里挥之不去……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急匆匆赶回医院。还好，你一切如故，至少跟早上我们离开时一样……

  我们，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陪在病床左右，不敢跟你深入交流病情，晚上睡觉手机也放在枕边。你对自己的病情没有丝毫怀疑，一直觉得就是我们告诉你的：胃溃疡！需要慢慢调理好好养！有时候我想为什么你那么一个睿智的人，现在这么好骗？为什么就傻了呢？这样的病痛折磨，怎么就一点没往“癌”字上想呢？

  天，越来越冷了。再过十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希望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吹生日蜡烛，许下下一年的心愿，并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