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三年级开始学画画。
起初,我并不知道我后面会那么喜欢画画,当时的我,只是把它当作暑假的无聊消遣。
在【美声】、【书法】和【绘画】之间,我还是很没有骨气的选择了【绘画】。
我妈特别支持我学习各种技能,舞蹈、小提琴、书法……她的梦想是让我多才多艺,最好做个会古筝的文艺安静女子;而我爸,比较古板,不支持任何除去学校上课之外的活动,包括游泳。
在我爸妈的商量下,那个暑假,我的一半时间都花在画室里,画室很近,和我爷爷的家一个小区。
我的起点很低,并不是很多dalao的国画,而是,简笔画。
嗯,就是那种随便拿着油画棒瞎鸡儿在纸上乱涂的那种,幼儿绘画。
可是上课的前一天晚上,我还是抱着我的48色油画棒和一叠叠的素描纸,凝视着天花板,在床上笑成傻逼。
一片黑暗中,我听见楼下职业大学的学生吵吵闹闹,偶尔有车经过,远光灯透过树顶,在我眼前的天花板上投出一块块的光亮。
【我不管我觉得就是远光灯哼虽然爷爷家在五楼
一种很奇妙、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福至心灵。
可能是由于太过激动,我上课的第一天,迟到了。
我在的画室里并没有画板啊支架啊这种高级的东西,那是隔壁年纪稍长一些的dalao才能享受的待遇。我们一开始的绘画平台,只是一张张桌子。
我的同桌是一个脸椭圆椭圆的女孩,缺了俩门牙,具体叫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就叫她嫩黄色好了。
在我所剩无几的印象里,她好像穿嫩黄色的衣服比较多,整个人也很活泼,经常邀请我去她家玩。但我家的家规就是,18岁之前不能去别人家也不能邀请朋友来自家玩。所以我拒绝了她多次。
倒数第三节课,我偷偷的和爷爷说,我去她家玩,就玩一小时,你不要告诉爸爸哦。在得知嫩黄色的家就在我爷爷家斜对面的那栋单元楼的三楼,我爷爷答应了我,然后转头告诉了我爹╯▂╰
还好是倒数第三节课。
因为我去她家发生了一件很……囧的事,咳咳,很尴尬。现在的我还没胆子告诉任何一个人,真的很尴尬,巨尴尬。尴尬到此后她再也不敢邀请我去她家玩,之前很欢迎我去她家玩的她奶奶也对我避之不及。
这是后话。
那么再回到上课第一天,我的同桌嫩黄色,她的画笔,是12色的。
我拿出我的48色画笔,觉得我真是个大土豪。
她羡慕的看着我的48色,问,我以后颜色不够可不可以借你的用哇。
我义不容辞的拍拍胸脯,说没问题!你随便用!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闪闪发光的炫酷仙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拯救世界。后来这个梦醒了,击败我的不是中二,而是一盒64色画笔。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比我48色颜色还多的画笔!生气!委屈!想哭!哇——
不知为何,我对画笔的颜色有着近乎偏执的要求,直到去年,哦不,前年,我用的辉柏嘉水溶彩铅都是最全色系。
嗯,现在不是了,水彩贵,我穷。
那个老师的画笔是多少色的,老实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我只觉得,这个男老师好年轻啊。
在这个漫长的暑假中,我只落过一节课。
那次我发烧,39°多,那是我到目前为止体温最接近40°的一次。可是我当时并不怎么难受,还坚持着要去上课。是我爷爷把我拉进医院量体温,然后打吊针,请假。
一节课没上,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好学的我问嫩黄色上节课的内容,嫩黄色指着角落里白板上被磁扣吸住的一幅画说,蝴蝶。
我没上这节蝴蝶课,缠着嫩黄色告诉我老师上课时教的画蝴蝶的技巧,回家后反复练习。
一个暑假的课,除了结课时老师要求画的【家】,我只记得这副【蝴蝶】了。
真的,只记得它。两只蝴蝶一大一小的在白板上的纸上翩跹,它们路过小溪,路过花丛,最终落在我的心上,永不褪色。
我画出了两只贼好看的蝴蝶,自我感觉栩栩如生。后来这幅画被挂在我家墙上,卧室里,比衣柜低一点的地方。
那时候的我胡乱拉着小提琴在床上旋转跳跃闭着眼,然后再睁开眼,眼前全是它的模样。
我的蝴蝶。
六年级的时候参加过一个少年绘画比赛,估计很水,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拿出我的看家绝活——蝴蝶。
我拿了全国三等奖,也许是二等奖……反正不是一等奖。我的参赛作品是《深蓝之海》,那幅画,我用掉了大半只蓝色油画棒。
如果我画的是蝴蝶,是不是,是不是就能拿一等奖?
我真的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啊。
我可以用“私心”、用“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蝴蝶”等各种借口粉饰太平,却不能欺骗我自己——
我在害怕。
我怕即便我画出蝴蝶,还是拿不到名次。
后来就很少参加这种绘画比赛了,也几乎没拿过奖。
再后来,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速写本。本子的封面是个咧嘴笑的黑人女孩,我把她临摹了五遍。
再后来,我开始喜欢各种动漫人物,一遍又一遍的画着我喜欢的人物,或帅气或可爱。
再后来,我和画画特别厉害的同桌一起画鸡蛋和魔法牌,又和很喜欢的师姐师傅一起画画。那时候我初三,梦想是出一本自己的漫画,题材我都想好了,以基地组织为背景,画出本拉登和他手下的爆笑生活。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就没有后来了。
我高一在班主任的物理课上画画,被发现了,老师对我恨铁不成钢,他说我物理很有天赋,为什么不好好学,学艺术是没有前途的。
他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告诉各门任课老师,于是我和画室老师偷偷商量着的“艺术生”之梦破裂,我变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理科生。
……直到高三,我的数学老师都会把这事拎出来嘲讽我:有的人不好好学习,就想着走歪门邪道。艺术?当艺术生就整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从没有人问过我,你为什么想学艺术。
从未。
而我,也无法告诉我的父母,我在理科班呆不下去啦,我和同学有很多很多矛盾啦,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啦。我喜欢画画啦。
我改变不了现实,就强迫自己喜欢讨厌的人,每天早晨起来都要不停的自我暗示。
后来高考结束我说我想学建筑,6月16之前要交一幅画的。
我爸就带我去画室,我拿起笔,深呼吸。
………………我画了一天。
一个教堂,它是歪的。
我再也画不出画了。
我看着我偷偷买的一本巴洛克建筑的教材,挺想哭,这一本书,将近200rmb,我觉得我可能浪费了它。我再也用不到它了。
从前有一个人,她想当画家,她喜欢画画。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抬起头,眼前飞过两只蝴蝶,小时候年轻男老师和高中画室老师的声音重叠——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天赋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