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的梦想无非是风调雨顺,瑞雪丰年,颗粒归仓,再然后就是丰衣足食,一般都是这样。但如果遇到适合的年代,再有刚强不怯的人的话,恐怕就不是这样了,他应该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又一个进步的台阶。
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可能是由于几件接二连三的事儿发生吧,夏天暴雨,我和爷爷奶奶在窑洞的炕上睡,第二天早上却发现那水啊已经有半尺深……那天我哭了。
应该也是在那年在第一件事儿之后,接连几天的雨把土石都下松了,后半夜呼隆一声土石一下倾倒下来。母亲听到过来看时已经把窑洞门给堵了一半儿高。于是母亲哭着喊着扒着,我们出来了,母亲紧紧地抱着我…
但是现在想来,母亲的心中有一件事情是要做的。
然而谈何容易,但无论怎么样,这一切都开始付诸于行动了。
村子西南有两座砖窑,什么时候留下的我也不知道。至于何时被推平我也尽忘了。但我记得应该就是从那里开始,母亲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按照那时的经济收入状况,出去父亲拿回那点钱再加上土地收入,要当时的市价盖三间小瓦屋是相当难的,更何况我们还在上学,但至少是纯粹的消费者。要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动手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是这样的:父亲在早上出门前就早早来到砖窑,将土挖下够一天的劳动量,然后堆成一堆,中间挖一大坑;母亲挑水倒在坑里,让水慢慢儿的浸润着土。经过一晌的浸泡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就又去开始和泥,然后到下午板砖。
和泥巴和板砖应该绝对是技术活儿。你要活得不软不硬,软啦就成了一滩泥,立不起来;硬了就无法很好地夯实。板砖的时候先在模子里撒上一把炉灰,防止砖坯粘在木板上磕不下来。然后将泥巴放起模子里,用手或是泥抹刮平,然后磕在地上,就像列兵一样排在地上等待晒干。
等待的日子是最心焦的,因为老天的事儿就是率性而为。道德经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因为我曾亲眼见到母亲因为一天乃至于几天的辛劳因为一场雨成了泥浆而流泪,然后重新开始做而绝非抱怨……
就这样时间,泥土和着汗水、泪水成就了砖块儿,也成就了一座小院儿:新屋落成,三间瓦屋周围用泥巴和篱笆围成的院子。在这个院子的西南角,是一个烟炕,单单一间房儿,这个烟炕又成我们的一个经济来源:不仅能够省去一笔开支,而且还能够赚小赚一笔,只不过牺牲了父亲休息的时间……
那时候我们三个都在上学,爷爷奶奶也随着年龄而逐渐老态龙钟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对父母而言是极不公平的。但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做着自己的事情。
再后来,厢房盖成了,三间平房,这时候经济形式好了,倒是没有亲自烧砖。与此配套的是红砖院墙垒起来了,大铁门也安置好,门楼呢就是极为普通的那样。这应该是值得庆贺的一年。 为了方便取水,大人们又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水池,还有一眼井吧。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
这就是现在的老屋吧。
母亲走后,我一直没有打点它,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院子里栽树:先是一株葡萄,两株杏树,再后来是一株山楂,三株石榴,再后来是两株苹果,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长出了一颗梨树,那棵葡萄倒是砍了几次。砍了又生生了又砍,最终却只好任其生长了。
后来农村改厕。一个村子里长辈(应该是相当年给我家出过力的吧)对我说,你这个院子应该是没整过的吧?要是你妈在世恐怕就不是……我说是的,母亲去后我只知道栽树。因为只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绿叶成荫,回到家里在杏树下放张桌子,开饭的时候陪父亲吃饭,太阳好的时候,将茶泡上和父亲或者村人乡亲喝茶唠嗑儿……我的背后就是母亲卧室的窗户……
后山被开发了。就说有进一步开放的可能,而此时的我已经因为身体绝望而淡出,我只想回家!尽管那年暑假在家呆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或许是灵魂的气息吧,白天要么躺着屋里,要么坐在树下,如老僧禅定。
或许我应该知道这应该就是在悲摧的绝望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对未来我不愿意再抱任何希望。
于是静静地呆呆地望着天空,一任两耳轰鸣……我只想着自己的绝望和童年的那个梦想。
一条路修过来了。
……
在假期短短的几天时间,父亲我们两个在做一件事儿。把破旧的茅房给补垒起来,盖上顶,将废砖铺成甬道。将被风雨浸蚀的砖用水泥抹上。
……
我在补偿着我对她的亏欠,我在修补着一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