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花瓶。在街上看到低眉顺眼挽着男人、像装饰品一般的女子,在访谈节目上看到口若悬河的丈夫身旁呆若木鸡的妻子,我都不嗤一笑,不能理解她们何以做到抛却想法观点,如此放低自己附庸于人。也无法理解这个男人可以长年以一个两眼空空的木偶为伴,沉浸在来自空白大脑的崇拜中,并以此沾沾自喜。
我的爱情,从来把“互相欣赏”作为最核心的条件。我希望对方有令我钦佩的品质和才华,也尊重我的个性、知识,可以深入沟通,并理解、懂得我的丰富。我不希望对方屈就自己、言不由衷地来讨好我,也不希望对方一张白纸、只以我所思所言为圭臬。更别说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品质成就不足以摄人却眼高于顶。我也希望、并有自信的觉得,我也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我信奉“合则聚,不合则散”,即使爱过错过伤心过也只是觉得缘分弄人,难成完美。会吸取相处的教训,但也觉得舒服做自己更重要,少在爱情中为他人改变自我。
直到爱上他,我开始失去重心地偏倒。
从我放弃令我”舒服做自己“的球鞋、布洛克、切尔西靴,踩上尖头细高跟鞋跌跌撞撞的练习走路起,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他就像一颗更大的磁石,把我变成了一片铁屑,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一头栽进爱里。他的“异见”坚定、深刻而强势,让我开始怀疑我曾经坚信不疑的信念是否正确,而当我原本的信念动摇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开始失去定海神针。每当我们的意见相左,他的“坚定不移”总能轻易地制服“自我怀疑”的我。我发现the tug of war中我总是输的一方,输得被拉到了对方的地盘。当对方的观点把自己的击碎,你便变得不自信起来,开始否定自己的观点和连带的个人价值。我开始逐渐明白,那些“没有观点”的人原来是自己观点被摧毁而没能找到或者懒于找到来自自己的支点重建独立的新观点,于是变得人云亦云的人。
我不想扮演一个崇拜者、一个附庸,便试图站稳脚跟,把重心落回自己——通过从思维方式和沟通方式上解读,试图以他的漏洞和错误弱化他“磁力”的吸引而让自己能站稳一些,然而收效甚微。我便不想再和他谈论观点了,因为我发现,若是意见相左,既伤感情、又无说服他的可能;若意见相同而又没有比他更新更深的见解,便也只显得浅薄和索然无味。于是我开始三缄其口,转向调笑玩闹、浅聊生活小事,在他高谈阔论的时候倾听、温柔微笑着望着他,让这些情意和欣赏取代智慧碰撞的火花。我开始按照他喜欢的标准打扮,让外表加分;开始放低自己寻求精神世界的尊重和认可;在争吵后依然挽起他的手,只为获得一点点“接受”感。
直到某天他说:
“我有朋友就喜欢傻甜的,你说的什么都不懂,就看着你笑。可我不想要一个花瓶,我想要一个懂我的。”
这不是一开始我的想法吗,为什么听起来如此刺耳?独立的我,坚定的我,崇尚女权的我,有一套自己哲学的我,可以顶着风雨的山中骑马飞奔的我去了哪儿呢?
不知不觉的,我在他身边也成了一个爱得“没有观点”“低眉顺眼”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