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新疆戈壁夜晚,已经是隆冬时的寒冷。北风呼啸着强奸我的神经,想把每一发寒气射在我的皮肤上。我紧了紧自己的腰带,把全部身子缩进了麂皮外套里,但是单薄的牛仔裤还是抵挡不住,让我的下体受到酷刑。
如果有人从旁走过,一定会以为我是一个流浪汉。可是这是在新疆的公路上,那么我就是个铮铮铁骨的流浪汉。
很显然这种充满豪气的意淫并不能让我的身子温暖起来,我只好躲进我的夏闷冬通四手桑塔纳里。可惜的是,这位老伙计熄火了。而正因如此,我才会停在这种鬼地方。去他妈的Volkswagen,心疼我那八十多张红票子。
车内外是没有区别的,不过我的大脑还是会不停暗示我的神经:我在车里,我很温暖……可是这顶个卵用,我还是如此的难受。
我只希望会出现一位盖世英雄,他会拿着羽绒大衣、驾着四驱吉普来救我。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这话好像在什么电影里听过?算了,关我卵事,我只想在身体还有余温的时候睡着,然后等第二天的太阳阿伯把我晒醒,我好脱光了继续接受阳光的非礼。
正当我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阵敲窗声把我拉回了冰天雪地。
我刚睁开眼,一张马脸就在我不到五厘米的地方,我吓得叫了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我嘴巴里仅存的热气。
“嘿,你车是不是坏了?”马脸问我。
我才反应过来他是个人。
“是啊,你想干嘛?”在不知道他的意图之前,我只能时刻警戒。我握着变速器,当他图谋不轨时,我就一棍子把他打昏过去,哼哼……
“要不要我带你去城里,等明天叫人把车拉回来?看你在这怪冷的。”
原来马脸是想帮我啊……这时,定神的我也发现了路旁的吉普。哎,人间自有真……
我可去他娘吧,我这种又丑又胖说话难听神经敏感的人,会有人帮我?呵呵。
“不用了。我这车啊,过一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呵,我今天就是冻死在这,也不会践踏自己的尊严,踏上你马脸的车。
“我车里还有点热咖啡和干粮,空调足的很,你确……”
“你觉得我坐副驾驶会打扰你吗?我吃东西声音可能有点大。”
“没事,来,上车吧。”
把车门锁完后,我立马钻进了他的吉普。
暖风的的确确是最大的,吹得我脸通红。很快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汗。马脸拿出一个大保温瓶,给我斟了一杯咖啡,还给我拿了一袋子饼干。
虽然只是普通的速溶咖啡,但是也足够了。何况还有如此美味的燕麦饼干,我的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大丈夫,能屈能伸。
马脸貌似是个很有逼格的人,他车里放的是德彪西。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话,因为我他妈的只认识这一首德彪西,而且我只是想要在妹子的面前装个逼而已。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抛锚啊?”马脸问道。
“我只是想要重走一遍丝绸之路,体会先辈的足迹。”
“那你开辆这么破的桑塔纳,不怕半路报废吗?”
“你这厮素质真差,谁说我的桑塔纳破了?我可是有好好改装过的,两秒能上一百码……”
“哈哈哈,看来你是个有技术的人了。”
“那是,我从小就和机械打交道,什么车子,我打开看一遍差不多都摸清了。”
“这么厉害的吗!就看看你的样子,还真发现不出来。”
哼,以貌取人的家伙。
“你为什么会想到走丝绸之路啊?”
“一时兴起。”
我说是一时兴起,可实际上只是因为我在逃避现实,因为我之前真的是太他妈惨了。
父母离异,我妈找了个老帅哥,我爹找了个富婆,谁都不想管我,每个月给我点钱让我自生自灭。
表白被拒,女的和我说只想好好学习,然后第二天我发现她和一个帅哥走在路上有说有笑。
身体不适,结果发现我有腰间盘突出,还很严重。
这种垃圾一般的人生把我逼到只能靠远走大西北来麻痹自己的心灵。
马脸见我不说话了,便做起了自我介绍:“我也是来旅行的,我只是很向往新疆的自然风光。”
瞧瞧,马先生可是旅行家。
“你觉得旅行的意义是什么?”马脸把头转向我。
我感到很困惑:“旅行的……意义?不就是观光么……”
“哈哈,我觉得不是啊。旅行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马脸委婉地反驳我,“在旅行的时候,你不会想念过去,不会去想念那些烦心事。这么来说,只有在旅行的时候,你的身体才会得到真正的放松。而且,当你看见了某些你认为十分特别的景色的时候,你会想起一些人,想起几句诗,以此来加深你的印象,如果是和朋友、爱人、家人一起旅行,更能留下深刻的回忆。旅行只是在和你的烦恼和解,让你体会到远方的美和天边的爱。旅行时,不是你的身体在外,而是你的心情遍布你走过的路。有不愉快的时候,也有大笑的时候,但是主旋律永远是轻松与享受。去体会我们这个大千世界,去寻找人生的真谛。只有在路上,我才感觉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只有旅行时,禁锢的自我得到了一切自由:一个人的时候更是这样。”
看不出马脸还是个文青。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旅行只是一种逃避?”我反击,“你说旅行时,不会去想过去和烦心事,那它们就是消失了吗?并没有吧。它们还在那折磨着你,只是你选择麻痹自己,选责去逃避它们罢了。旅行本就是舟车劳顿的事,如果说它是一种轻松与享受未免太过片面了吧?现实世界中的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才会选择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去逃避。旅行中的美,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的家乡没有外人觉得特别的美景?你觉得美么?只不过是没有见过的地方罢了,如果你也习以为常,根本就不会发现、去发现它的所谓美。感受的是大千世界,但寻找到的却寥寥无几。只是说起来‘我去、我见 、我乐’而已,何必要搞得这么神圣与高雅?禁锢的自我是不可能得到解脱的,以镣铐的松紧来丈量自己的自由,未免也太过坐井观天了。”
“呀,我还看不出来,你这么有思想啊!”马脸笑了。
“没什么,专治各种矫情文青小清新。”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狡黠一笑,“你为什么会一时兴起来旅行?”
“这……”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说到底还不是你心底的渴望,你对自由的渴望。既然你的心都把旅行视为自由,你又为什么要去曲解自己的意思?可能你是逃避现实,但是你又在追求些什么?人总要有些追求。”
马脸把我旁边的窗户打开。猛烈的寒气吹袭我的脸颊,瞬间它就被冻得毫无血色、苍白万分。我狠狠骂了一声,马脸才把窗关上。
“你干什么?”我质问道。
“风是从北往南吹的,而你之前肯定和我一样,是从南往北开的。”
“所以呢?”
“你可曾想过我们为什么要与自己所害怕的事物搏斗?是无畏?不是吧。因为你讨厌它,你恨它,你要去反抗它。这是你作为一个人的本能,也是你勇气的来源。旅行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和糟糕现实搏斗的过程,而你的本能,你的勇气也在支持着你。在路上,你是真的勇士,你有真的自由。”
我沉默了。
马脸露出了笑容。
当我把杯子里的雀巢喝到最后一滴时,袋子里的饼干也所剩无几了。
不愧是听德彪西的人,这逼装的我无话可说。
可是,我不想认输。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我还是要反对你。”
“为什么?”马脸显得很疑惑。
“因为,马脸不配做文青。”
他愣了一会儿,和我一起大笑起来。
东边的天刚蒙上一层鱼肚白,我们已经到了县城。
“到了,”马脸把车停了下来,:“再见,amigo”
这是什么西部片桥段?
在我开门下车时,他把一张碟片塞进了CD机。
刚关门,吉普的音响就响起了Pink,Aerosmith的。
震惊的我还没说得出什么话,他就加大马力一骑绝尘,进入了东方的青白色里。
我才反应到,那些德彪西的钢琴曲,是电台放出来的。
马脸也的确不配做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