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展那边往回赶时,已经傍晚五点多了。
大学路上那些打扮精致的商家已经亮起闪烁的霓虹,在暮色里显得格外美丽。我像往常一样倒三趟地铁,跟在浩浩荡荡的人群后面上楼下楼,排队进出。
有好几次,我觉得自己要吐了,要晕倒了。每当这时,我便在下一站走出地铁,在站台旁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食物对我的诱惑力一天天地减少,从小不吃肉,到现在连米饭与鸡蛋也不再那么渴望。
我每天拥有了饥肠辘辘的幸福感,但坐地铁时便要体会晕车的痛苦。
好在它们并不干扰我的思考,一路上都在回忆朋友对我提的问题:
“你文中的小王子是谁?”
“你为什么要画一只蜗牛呢?”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小王子的存在,他并不特指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
但是关于蜗牛背后的思考,是清晰可见的。
在我的思维世界里,总有一种隐隐的反叛。凡是大家都追捧的,我偏不关注。那样太傻,毕竟我是如此“与众不同”。
但有一种事物,无论它以怎样的方式出现,我都乐意驻足与欣赏。比如空气、树木、蜗牛、云朵、江河湖海,还有那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们。
而事实上,很多人并不会正经瞧一眼。它们与物质财富、游戏规则不沾边,所以一直显得那么默默无闻。
它们好像生来就是凭空存在的。
人们关注的焦点,永远是在明星政客,八卦新闻以及股市资讯上。又有谁愿意研究一个小人物的内心世界与一只蜗牛的走向呢?
它们是那样平凡,弱小和卑微。像极了从前的我,自身没有力量,只能任人忽视与践踏。
可是,它们是多么重要啊!
我无法想象一个没有云朵、蜗牛与小人物的世界,虽然他们总是躲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忙忙碌碌地活着,但正是它们的存在,才成就了璀璨夺目的历史,灿烂辉煌的文明,才使得这个地球如此的丰富多彩。
而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投影。我正是通过他们,才创造了一个自己,一个多情的自己。
我希望他们被看到,被重视。
所以我愿意赋予一只蜗牛某种情感,它并不仅仅是一只蜗牛。藏在那个壳里,躲在蜗牛这个名词里面的,是一个地球上的小灵魂。
它确实很小,很“无用”。但它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想让它来前行,探索,出征。它跳出了自己属性的限制,它鼓起勇气,离开了紧紧吸附的地面,它要去看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有人说,那真不像大海啊~
是不是大海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在勇敢前行的路上,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宁静,因为它成为了自己——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
而一只蜗牛眼中的大海,到底能有多大呢?或许它只是路上的一处小水洼而已。
艺术是不能去附和某种标准的,也是不能取悦市场与权威的,它要成为社会文化的先知。在熟悉的事物上重新编排、创造、想象、调整与改变,使人们产生一种新的感受、觉醒与认知,它告诉人们一种新的可能性,这是它的使命。
对于我而言,随心所欲地赋予每样事物情感、人格,表达某种观念或思想,这便是我在艺术中体会到的最高的奖赏与特权了!
它意味着自由。
我从来不曾如此渴望自由。
就像那只蜗牛,总有一天,我要跳出所有的游戏规则,惯性模式,甚至肉体束缚。我只在自创的游戏世界里玩耍,这样,无论我何时死去,都将没有遗憾,甚至死亡也将成为游戏的延续。
我会有这样一天的,小小的蜗牛,也有大大的梦想。
想到这里,我已经快到家了。
初夏的夜晚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