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前,丹麦经历了一场可能是19世纪最冷的冬天,接连不断的大雪让空气都仿佛带着冰碴。人们纷纷裹上皮袄,登上带毛的皮靴。即使走在街上,瑟瑟发抖的行人还是高叫着:“这天太冷啦!”
“这鬼天气!童话王国也得冻成一块冰糕!”罗伯特老人拎着堆满灰尘的木箱回到店里——一个街边不起眼的钟表小店,据说从罗伯特的爷爷辈起就开始营业了。温暖的小店回响着舒伯特小夜曲那如歌的行板,悠扬的女低音用德语歌唱着。
木箱里大大小小的发条,齿轮,零件都因路途劳顿而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有一枚小小的齿轮睁大了眼镜,合着拍子走来走去。
“看来这就是我的所属之地了!”
木箱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回收零件,自然它也被安置在了一个堆满废料的不起眼的破旧抽屉里。而这个小齿轮却不以为然,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一把小提琴的辅助零件,或者贵族夫人胸口玫瑰的一个装饰纽扣。
即使暂时蒙受灰尘的污染,他的价值也是不可比拟的。因为他的背后,一块亮银色的处女地上,优美而精致的刻着一段法文:ODETTE.
欧德特从不介意身上沾染的灰尘和泥土,只是安静的沉睡在抽屉阴暗的角落,好像这样的安静才能使它快活。
直到他遇到了另一个废旧的钟表零件,一个貌似是失败品所以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钟表齿轮,她的两个不断打转的光轮子取得了欧德特的最高信任,而他的生活也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如今的欧德特再也回想不起是什么让他站在破旧抽屉的中间,身边围绕着各种不同的零件。也许是一场荒谬的舞会?又也许是他那滑稽幽默有着两个光轮子的朋友发挥了作用?
那曾经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幼稚欢快的儿歌麻痹了他的灵魂,以至于欧德特再也想不起自己对抽屉外那只玫瑰的喜爱,和自己如诗人般暴虐阴沉的心。直到他的老朋友用光轮子的边缘狠狠的在他的身上划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然后默然离去。他才发现那光轮子也有着可怕的毁灭性,以及自己是如此的容易受伤。
在疯狂的悲痛过后,欧德特开始埋怨自己。
“欧德特!你使自己蒙了尘!”
他重新回到那个角落,一丝不苟的擦干净了身上的灰尘,露出那段闪着光的暗语。开始期待着能被罗伯特老人物尽其用。即使是文德门松高亢的E小调协奏曲也奏不出他心中那片汹涌的大海,他像一只茫然盘旋的飞鸟,急切地寻找被熄灭的灯火。
老实说,欧德特的齿轮形状十分怪异,锋利而参差不齐的尖角只适合给魔鬼享用。即使最天才的钟表匠也只能连连叹息:
“他不是被艺术家创造出的玩物,就是上帝留给世人的戈尔俄斯之结!”
如诗人般的欧德特,等待着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抽屉,罗伯特老人可以拾起他,让他重获新生。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抽屉里破旧的零件越来越少,而他却从未被注意过。
漆黑的夜晚,老大不小的欧德特居然像个孩子一样从抽屉里跳出,在一片无声的惊呼中,小小的零件们开始猜测他的命运。
“天哪!他一定会被摔死的!”
“会碎成一段一段!”
“......”
欧德特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摔在地板上昏迷不醒,直到三天后扫地的女仆才发现了他的存在,身上尖锐的齿尖几乎全碎。
“哦!可怜的小东西!”
出于怜悯,女仆还是把它放回了抽屉。
我耀眼而迷人的绅士,疯狂又浪漫的音乐家!他就像一片落叶,在命运的风中无休止的翻滚着。他亮银色的身体变得惨白,沉郁的心越发阴沉;别具一格的齿轮碎成了一节节参差不齐的断裂口,他的名字也渐渐模糊不清,不再独特耀眼。他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连灵魂都止不住的战栗。
很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当皎洁的月光照射进抽屉的缝隙时,年老的欧德特的耳畔又重新回响起最初的夜晚小夜曲迷人的旋律。他用断裂的齿口来回的走着,打着拍子,低声清唱着;
“你可听见夜莺歌唱?它在向你恳请,它要用那甜蜜歌声,诉说我的爱情。它能懂得我的期望,爱的苦衷......愿你倾听我的歌声,带来幸福爱情。幸福爱情!”
那是个无比寒冷的冬天,与当初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夜,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