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下起了雨,院子门外那个小房子,现在也关上了门。
我们早已习惯了那些熟悉的人离开的场景,看着田野里那些植物每年都上演一段生命转换之旅,对待花开花落,也总生怜惜与羡慕之情。它们也许懂得人世间最纯真的情感,也希望见证这降生与离去的阶段,可偏偏让我们这些还生活在世间残缺的人,感受着这离去的悲伤或者是源源不断的思念。然而,这所谓的和我们过于接近的万物们,恰如郑愁予的诗句所说,不是归人而是过客。
房间窗外的院子里,是我曾经上学时和母亲一起种的银杏树,父亲在旁边种下的红枫,我顿时觉得还有点陌生,那红色的尖齿状的样子,反而映衬着小扇子更加的翠绿,那小鸭掌的样子比雏形的扇叶更容易弯下腰,或许它是想谦卑的感谢这绵柔的姑娘给自己带来的养分,尖角上快要掉落的雨滴接受了这份谢意,晶莹的表面分明能看到那一点点的红晕,它娇羞的模样,总想用手去摸一摸,我那小心的触碰,谁知道将这动人的景色给破坏了,最美好的记忆总是那么短暂,让那泛着娇羞的脸从叶子的尖角上滑落下来,乡村的清晨所带来的宁静,能清楚的听到那水滴掉落的瞬间所散发的声音,它分散的液体飞到了工地上拖来的杂物上和我粉红色的拖鞋上,此刻让我顿生悲伤。微风似乎让旁边的婴儿们有了欢笑,难道是想告诉我,逝去的必将是新生的开始吗?它们也许还不知道怎么样用手拍打出最美妙的音乐,为雨滴姑娘们演奏出最美的和声。它们太着急长大,着急地快要忘记曾经轮回前的模样了。
院子外的香樟树看不下去了,是我的表情,让它们忍不住叫来几只麻雀,喳喳的叫个不停,哎呀,我想闭上眼睛捂起耳朵。减少吵闹带来的烦闷。咦?怎么了,停了,声音停住了?当我睁开眼,已站在香樟树下了,突然想起奶奶生前总爱端着椅子靠在那树下乘凉,玩弄着拐杖,隔壁邻居家的奶奶也慢悠悠的会来这树下聊天,过路的行人们,用传统的方式打着招呼,这样最过于平凡的寒暄,奶奶总是开心的露出慈祥的笑容,当时我是不解的,在年龄的鸿沟里,完全处于最卑微的劣势。香樟用去年残留的尚未掉落的树叶,张开双臂迎着客人,唰唰的声音平复了我刚才浮躁的心灵。
我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眼神转向田野里被雨打落的油菜花花瓣,黄黄的小脸贴着地面,我面对着成长后的钢筋水泥,感叹鞋子上再也粘不住雨水浸润泥土的时候,好生羡慕它们呀,能如此贴切的感受雨后泥土带来的芬芳气息。我捡起一片凋零的花瓣,惊讶于雨水没有冲刷掉它原本的颜色,反而,将这黄黄的,开始暗淡消逝的保护色,印在了我手掌生命线的开头。我想起小时候弟弟的皮闹,父亲常年在外出差,母亲则喜欢带着我们去田间劳作,安排我们做一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活儿,让我们了解到生命的成长也是需要双手去创造的,在我的记忆深处,总会回想起,我和弟弟加上妈妈种油菜的情形,每一条沟渠代表一个方向,母亲总会指导我们不要放错了方向,以免来年春天的油菜花绽放的不美丽,我牢记这一传统的原则。弟弟总会让那些还没有成型的菜苗当成他的玩具,母亲在一旁也只是哈哈的笑着,没有责备他。我是认真的一颗一颗的放着那些菜苗,用泥土盖住根茎,然后再小心的拍一拍,我擦擦脸上的汗水,等母亲赞许我的劳作之后,我才满意的继续下一个方向的艺术创作。回想起当时的我是多么渴望来年的春天看到最美丽的花朵绽放的景象,让上学的路上有大自然的浪漫。或者让雨水将那泥土里填满鲜花的倒影,让我那蓝色的胶鞋充满好奇的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抬起脚的瞬间,影子在一圈圈的涟漪里泛起五颜六色的条纹,逗的朋友们咯咯大笑,那么我在冬日的阳光里所做的劳作就有了浪漫的价值。我养了十二年的老狗用小爪子在我旁边恶作剧似的掏着败落的树叶,摆弄的声响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用手指轻轻地摸着凋零的花瓣,心里还是不忍心的想着,它走了吧,带着我的种种思念走了吧,那就走吧,不要再回头。我把它放进了它的同伴里头,拍了拍手。
是的,又下雨了。
我攒足了一个冬天的思念,让春雨带进泥土里,变得清新的空气似乎也弥漫了亲人话语的回响。那关了门的小屋,门上挂着那把锁也渐渐地开始消失了温度,它冰冷的样子,应该会慢慢地消逝在人们的视线中,久久不再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