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我们在故乡生活的十几年里,家里人口最多的时候是九口人,爷爷、奶奶都已是六十岁左右的人了,母亲一直有病,我们姊妹六个大的上学,最小的尚在母亲的怀抱里。父亲在许昌教书,一月能寄回来十五元左右的薪水,干农活能算为劳力的也只有爷爷一人了,所以那时的生活异常艰难,如果没有国家的救济和乡亲们的帮助,我们就很难渡过那些艰苦的岁月。
由娃大,比我父亲小一岁,侠肝义胆,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身材高大威武,俊朗的四方脸上长着密密的络腮胡子,脸上总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他是生产队的车把子,赶着一辆两匹马的马车,每当我听到马铃声的时候,就知道是由娃大来了。只见他坐在马车的前边,头戴一顶四扇帽子,手里扬着一条长长的马鞭,不时在马头上空甩响。他的形象,很爷们。
由娃大和我父亲关系很好,父亲每次从许昌回来,他总到我们家和我父亲说说话。空闲的日子里,他俩就一起到野地里打野兔。有一年,我父亲得了肝炎,听说吃老鳖可以治疗这种病,由娃大就把打回来的一只大鳖送到我们家。
庄稼活最忙的日子就是收夏和收秋了。为了不让长熟的庄稼耽搁在地里,人们都是在抢收,尽快把它们收获到家里,保住一季的成果。因为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所以总是拉在后面,爷爷着急,四处找乡亲们帮忙,来的最多的就是由娃大了。他风风火火地赶着马车,帮着我们把庄稼装上车,到了家后,又风风火火地把庄稼卸下,然后匆匆忙忙地离去,从不在我家吃上一顿饭。他是实实在在把我们放在心上的人,所以,由娃大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很高大,是我一直崇敬的一位长辈。
四夫叔是个热心肠,四夫叔个子不高,说话不紧不慢,是个比较细腻的人。他擅长蒸馒头,每年春节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要蒸许多的白面馍,式样也很多,有豆包,有枣糕等。这些馒头要从年前吃到初八的,所以数量少了是不行的。因为我们家人多,所以蒸的馒头就更多,发的面就更多。我们家有个大面缸,仅春节蒸馒头,就要用去几乎一缸的面。蒸馍有道工序叫揉面,是个力气活。爷爷年纪大了,一个人扛不下来,他就常找四夫叔来帮忙。四夫叔几乎每年春节都来帮着揉面,常常一干就是半个夜晚。他揉的面又筋又亮,揉好了,就把面放进大盆里,再用湿毛巾盖上,放在煤火旁边,稍微发一发,第二天好蒸馍。四夫叔爱说,总是边干活边说笑,是一个可敬可亲的长辈。他来我家帮忙,总是和和气气的,从来不嫌厌烦,好像是在给自家干活。这种纯朴的乡情,随着岁月的变迁,就像一瓶久藏的酒,愈发醇厚,也愈感珍爱。
我家老宅东临居,男主人叫王要子,由于辈分特高,我叫他要子老爷,可是他的实际年龄比我父亲还小几岁。我小的时候,不理解辈分的划分,经常疑惑对他的称谓,但从人品方面讲,他够这个格。他懂得医术,乡亲们头痛脑热的小病都去找他,他非常热情。最初的时候,义务为大家服务,后来,他在家里开了个诊所,乡亲们拿药打针也挺方便的。我小的时候,身体弱,要子爷不少给我看病,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老人家,每次回到老家,我都会下意识地去他家门口转转,希望能见到他,递上一根烟,向他老人家问声好。
要子爷最令我感动的是他八年来义务为我奶奶打针。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奶奶患了直肠瘤,后来,我父亲带她在许昌做了手术,直肠切除了,大夫便在奶奶的腰间取了个洞,用来排大便。可能是手术后的后遗症吧!奶奶下身经常感到疼痛,尤其是在解小便的时候,奶奶痛得呻吟不停。那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间房里,夜里,我经常被奶奶的呻吟声惊醒。我理解奶奶,我知道奶奶是位忍耐心很强的人,能忍得她都忍了。
为了减轻奶奶的疼痛,父亲经常从许昌寄回来一种针,叫“度零汀”,这种药治痛效果很好,但毒性大,容易使人依赖它。奶奶用上这种药后,后来就离不开它,疼痛的时候,就要打上一针。在我奶奶生命最后的一两年里,要子老爷每天都要来我家为我奶奶打针,有时深更半夜,奶奶痛得受不了,我便起床去叫要子爷。在我的记忆里,他老人家没有一次嫌烦的情况,真是难能可贵。
我爷爷那一辈,堂兄堂弟一共兄弟八人,我的爷爷排行老五,所以称为五爷,下面我要写的是六奶奶以及她的家。
六奶奶禀性温和,但有威仪。子孙中成才的较多,是一个颇有远见的长辈。她对我们家也颇多关照,每当农忙的时候,六奶奶就常常指使她的儿女们帮助我们,尤其是她家的老大我叫做跟夫大的,对我们家更是尽心。在我的记忆里,六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去,去您五伯家看看,有没有难处。”
我时常惦记她老人家,每当我回老家的时候,就会去看望她老人家。去年,六奶奶驾鹤西去,享年九十岁,愿她老人家天堂安好。
小的时候,很多乡亲们给予我们很多无私的帮助,他们不图什么,是出自于善良的内心和朴素的亲情乡情。这些年,我们姊妹每年回去的次数多了,常常去看望老辈们,有时拿些礼物,拉拉家常,问寒问暖;有时召集老人们在一起,吃个饭,给他们奉茶敬酒,略表寸心。我们姊妹都是工薪阶层,不是有钱人,但还是为乡亲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村里修路协调关系,为盖寨门捐钱;为修家谱尽心尽力。
我知道我们兄弟姊妹以后还会继续为家乡建没尽绵薄之力,感恩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