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
每当听到李春波的这首《小芳》,老黎总会感慨不已、思绪万千,从而任凭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在心中流淌、激荡,久久都难以释怀。
老黎也曾邂逅和拥有过一个名叫钟情的“小芳”姑娘。但世事难料、造化弄人,后来“小芳”姑娘却因为一些误会,一气之下在某一天选择了不辞而别的突然离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渺无音讯。
直到二十多年后,已在广州闯荡、生活多年的老黎,才偶然从家乡的朋友处得知钟情的消息。按捺不住激动、好奇的心情,老黎便很快与钟情取得了联系。
这也才知道,钟情结婚、离婚已多年,现带着个十多岁的儿子生活。一想起那段苦涩的岁月和难忘的恋情以及钟情曾对自己的付出,老黎心中不由一阵酸楚。便马上安排机票,邀请钟情到广州一聚,想看看能不能为她做点什么。
虽然时隔多年,但当钟情出现在白云机场出口处时,老黎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钟情似乎除了略显苍老有些土气外,基本上并没什么太大变化。
随后几天,老黎及广州的老乡、朋友为钟情接风洗尘,陪着逛了广州有名的北京路、上下九;还特意让司机开车,带着钟情到深圳的欢乐谷及大、小梅沙等转了一圈。
几天的接触、交流,老黎发现钟情以前的那份真实、纯朴已荡然无存,却多了些庸俗和肤浅。这才明白,有些事一旦过去,或许只能永远珍藏于记忆;这么多年来对钟情偶尔的思念和牵挂,只不过是对过往岁月的一份怀念和追忆!
几天后送钟情到机场回去,当她过了安检再次挥手道别的一瞬,老黎不由得一阵心紧、伤感之情油然而生——独自心中默念:别了,我永远的“小芳”!此去山高水长,唯愿余生珍重、安康!充满了一种“相见不如怀念”的迷茫和惆怅。
别后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老黎沉默寡言、落落寡欢,一言不发地呆望着窗外飞逝的树木和山峦,再次陷入往事的追忆之中不能自拔,从而任由思想的野马在脑海里尽情驰骋,仿佛又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峥嵘岁月。
那是上世纪末的1989年初,二十出头刚参加养路工作一年多的老黎,再次被命运“青睐”,一下就给“发配”到了父母三十几年前曾工作、生活过,离自己家——紫云县城更远、更偏僻,与邻县长顺交界的团坡道班。
团坡道班因位于有几十户人家的团坡村而得名。自然环境、生活条件十分恶劣——没水、没电。吃水,得靠人工到一公里外的山洞里挑回来;照明,用的还是原始的豆油、煤油灯。
除了恶劣的自然环境,人为环境也没好到哪去。团坡地处两县交界、山高皇帝远的“三不管”地带,治安环境十分糟糕。
甚至有部分村民常年流窜于省城贵阳等地,以偷抢、盗窃为生。可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村民的霸道、难缠及刁蛮等远近闻名——如果不能时常沾点便宜、捞点好处,就会给你下绊子、搞破坏。
道班里加上老黎,只有五个正式员工和一个做饭的临时工及一户家属。班长是老黎父亲原来的助手及同事柏叔,还有与柏叔同辈、腿脚略有残疾的劳改释放犯(拐卖妇女罪)“付老跛”,驾驶员及“酒鬼”春林和他的老婆及一双儿女,“母猪疯”(当地对“癫痫病”的称呼)唐老二。做饭的临时工是比老黎稍大、与老黎的姐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柏叔的女儿柏妹。
在道班仅有的几个人中,也只有老黎、“母猪疯”唐老二及柏妹还是未婚青年。但“母猪疯”唐老二却总是让人有些望而生畏,不得不敬而远之——唐老二的“母猪疯”不管是在吃饭、聊天还是什么时候,只要一受刺激、激动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发物”等,就会猝不及防的突然发飙: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断地抽搐……,很是吓人。
道班的工作单调而又沉闷,“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工友们大都没什么文化,就更奢谈什么梦想了。只要每月按时领到工资,还时不时的可以拿些奖金、补贴、劳保等,就是他们最开心、幸福的时刻了。
可对于刚从高考战场上败下阵来一年多的老黎来说,白天上班的辛苦倒还无所谓,反倒是夜晚却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渴望能有个相当的人可以沟通、交流、倾诉,也就成了老黎不可多得、最大的奢望。
于是,看看书、写写东西、发发呆想想心事等,都成了老黎对付无聊、寂寞,打发时间、度过漫漫长夜最好的方式。
或许是应了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古话吧,在道班同事、周围村民眼中,老黎是个不合群、装清高之人,也由此成了被攻击的对象和目标——不但门窗常常被人为破坏,就连书籍、影集等也成了偷盗的对象。
不得已的老黎,只能“以夷制夷”地和道班同事、村民们“混在一起,打成一片”——与“酒鬼”春林一道时不时和村民们喝酒、猜拳,与“母猪疯”唐老二、柏妹一起和村姑们吹牛、开玩笑,还常与“付老跛”一起到几公里外有电灯的云盘镇打麻将、赌钱。
每天就这样麻木、机械、醉生梦死、得过且过的活着,几乎成了老黎团坡道班生活的常态。不去想、不敢想,未来的一切遥远而又迷茫。
时光终究在静静的悄然流逝,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逐渐泛黄和不断飘落的树叶,预示着又一个秋天的来临。
记得那是个周五的下午,适逢几公里外邻县的云盘赶乡场(北方人称为“赶集”),百无聊赖的老黎便与要去购买生活用品的柏妹一道,一起去赶了个乡场。
乡场是贵州农村乡镇十里八乡的村民们,进行物资集散和交换的重要场所。每周都会定点定时举行、循环往复。乡场不但承担了乡镇附近十里八乡村民们物资交换的重要任务,也成了他们沟通、交流,走亲访友的重要节日;更是农村男女青年结识异性、谈情说爱的机会和场所。
云盘的乡场就设立在蜿蜒穿镇而过的国道两边,两边的临时摊位上摆满了小商贩们从四面八方带来的各种商品及十里八乡村民们自家种养的各种农产品。熙熙攘攘的人群及不时缓缓经过的车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争吵声,生动呈现了一幅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
望着川流不息、摩肩擦背的人群,老黎似乎突然感到了些久违的人气。陪着柏妹在人海中几番折腾后,总算把需要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都采购完毕。正当满载而归的老黎和柏妹在场口准备回家时,却意外地碰到了柏妹一个久未谋面的远房亲戚。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乌黑披肩长发,皮肤略黑,身材匀称、高挑,眼睛大而有神,身着一件浅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孩。虽然说不上很漂亮,但却有一种有别于城市女孩的乡土、自然健康的韵味和美。在云盘这样的乡村集市,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女孩推着一辆深蓝色的女式单车,亲热地和柏妹叽叽喳喳的聊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慢慢的和老黎们一道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走没多久,就到了一个仍属云盘地界岔道的地方,女孩在与柏妹和老黎打过招呼后,就骑上车沿着岔道向远处的山涧飘然而去,一转眼已没了踪影。
老黎在回家的路上与柏妹交流后得知,女孩名叫钟情,云盘本地人。是柏妹母亲娘家的远房亲戚,初中毕业后就在自家寨子的小学做了代课老师,家就在云盘不远的一个小山村里。
也许真的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寂寞太久的缘故。反正,回到道班后的老黎,脑海里就一直频闪着那个名叫钟情女孩的身影,久久都挥之不去。恨不得明天又是周五赶云盘的日子,好有重新再见女孩钟情的机会。
满怀春梦的老黎好不容易熬到又一个周五,便早早的吃完午饭并精心修饰一番后,就迫不及待地拖着柏妹,直奔云盘的乡场而去。
乡场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本就不大的乡场几圈逛下来后,该买的东西都已购置得七七八八。东张西望的老黎,一直努力在人群中寻找一周来那个魂牵梦绕的倩影,可直到场散人潮退去,摊贩们都已逐渐撤离,还是没见到女孩钟情的人影。
老黎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道班。一夜的辗转反侧后,决定主动出击——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便死缠烂打地央求柏妹,带他去找女孩钟情。
从团坡道班到钟情家只有五几公里的路程,骑自行车也就半小时左右。午饭过后在柏妹轻车熟路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钟情家的大门口。
值得庆幸的是,钟情并没有外出。在柏妹的几声呼喊后,虚掩的大门被从里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钟情略为惊讶的脸。
稍微一愣的钟情,马上热情地把柏妹和老黎迎进了屋里。柏妹也按事先与老黎约定的套话,解释说老黎刚到团坡道班没多久,今天周六休息不上班,随便带老黎四处转转、熟悉熟悉,打发下无聊的时间。
于是三个年轻人便东拉西扯的闲聊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四点过钟,眼看就到晚饭时间了,老黎和柏妹便起身告辞。虽然钟情极力挽留,但老黎、柏妹推说晚上有事,坚持要走并邀请钟情随时到团坡道班玩去。
从钟情家回到道班后的老黎,感到了一阵许久未有的轻松,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老黎一直信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古训,也有着“尽人事听天命”的豁达。心想:反正已向钟情暗示、表达了心意,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一切就听天由命、听凭命运的安排吧。
接下来的日子,老黎又回复了往日的状态,仿佛不曾碰到过钟情,也没有去找过她一样。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日下午,午睡的老黎仍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做着春秋大梦,突然听到柏妹着了火似的呼喊,就迷迷糊糊的起了床。
当睡眼朦胧的老黎走到柏妹门口,正想问问是不是“火上了房”的时候。一下看到了多日未见的钟情正面带微笑地盯着自己。老黎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赶紧又用手揉了揉双眼,惹得两个女孩笑得差点断了气。
一来二去,老黎和钟情成了情侣。并在一个酒后的雨夜,偷尝了禁果,钟情便成了老黎真正的女人。自此以后老黎好像已不再那么无聊、寂寞,只要一有时间两个人总会亲密的腻在一起。
田间地垄、山村集市、大道小路等,都留下了他们无数欢快的身影。也许快乐的时光总是易逝的。一晃两年多过去,“结婚”之事成了个绕不开的难题。
那个年代的“三大差别”,老黎就得直面工农、城乡两大差别;也不想委屈了钟情和自己,像父辈们一样在养路道班了此一生。
1991年5月,老黎的父亲突然因病去逝了。按照当地习俗,如果当时不把婚事和丧事一道办(名为结“孝礼服”),就得守孝三年才能结婚。基于种种原因,老黎没与钟情结“孝礼服”,钟情自此一走了之、音讯全无。
送别了父亲,又失去了钟情的老黎,已不想在道班上继续混下去。原本以为在养路系统这样一个文化素质普遍偏低的环境,会有更多施展的机会,哪成想领导宁愿动员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入团、入党,而经常代表单位到市里、省了比赛拿奖的老黎,要入个团都费劲。
1992年不甘心就此浑噩一生的老黎,在高考年限的最后时刻(那时高考年龄不能超过24周岁),便毅然决然的辞职参加了高考,第一次走出贵州到外地求学,从此开始了四处漂泊的逐梦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