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的梦境中总是出现与雪山有关的片断:呼啸的狂风,浓重的雪幕,茫茫雪山带着险峻威严的气势屹立于千里之外,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是在讲述攀登者的故事吧!除了他们,还有谁会义无反顾地告别亲人,踏入这荒无人烟的雪山?他们不惜用生命作代价,一次次向巅峰攀登,向绝顶冲击,到底是为什么?给我带来沉思的是身残志坚、不懈攀登的张海迪女士所著的《绝顶》一书。
这是一部关于雪山的故事。主人公们梦魂萦绕的女神——梅里雪山,位于中国西部澜沧江边,它没有珠穆朗玛峰那么伟岸,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可是它有着复杂的地理环境,山上终年积雪,巨大的冰川从山顶倾泻而下,利剑一样的峰顶挺立在令人畏惧的绝壁之上。还有瞬息万变的气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和排山倒海般的雪崩,会无情地把一切生灵困入绝境。书中执著的主人公们,一次次向高峰冲击,又一次次撤退,异常艰苦的攀登路途,让他们常常穿行在生与死的边缘。10年后的今天,他们终于在梅里雪山6300米的高地安营扎寨,只待次日完成冲顶。成功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然而,他们真的能够突破大自然的重重屏障,登上绝顶吗?这座人类至今未及山顶的处女峰呀,有多少人已在它的怀抱里长眠,又让多少英雄泪满襟!
这是一部关于攀登者与爱的故事。肖顿河,中日友好梅里雪山考察队的中方代理队长,随意的外表下有着不易察觉的博大和宽宏,隐藏在浓眉下的眼睛里闪烁着果敢和坚毅。大学毕业后,他如愿以偿加入梅里雪山考察队,担任了第一批观测员。这意味着他每次要在雪山上比其他队员驻扎更长的时间,要在不同地点和不同的海拔高度上建立起观测点,在风狂雨骤,飞雪弥漫中,记录下雪山的每一次“温顺”与“暴躁”。
空闲的时候,肖顿河会提笔给心中的爱人陈晓薇写信。他知道亲爱的小薇想念他、牵挂他,舍不得让他离开,可他却怎么也不能放弃每一次探险冲顶的机会。因为每一次都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他只能在一次次攀登中期待,在一次次期待中再次走近雪山。他不是没有迷茫过,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是否会与梅里雪山无限期地对峙下去?可是小薇愿意等待吗?
其实在中学时代,肖顿河与陈小薇就相爱了,他们经常互相借书看,漫无边际地聊天,每人写下一句话放在一个棕色的糖浆瓶子里,在一片向日葵地里挖了很深的一个坑,把瓶子埋进去,把土踩结实,相约十年后再来寻觅深埋的诺言……
可是对于攀登者肖顿河来说,雪山女神和现实中的情爱无法兼得,肖顿河不愿也无法做出选择。
陈晓薇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泪水与孤独,思念与渴望的纠缠后,终于放手解开噩梦的缠绕,冲破与世隔绝地冷漠与压抑,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国。她在留给肖顿河的最后一封信中写到:曾经为你那种男子汉的英雄气概而骄傲和自豪过,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你会执著于那种毫无成功希望的鲁莽行动中……
那边,遥远的雪山上,肖顿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沉重的心再也无法承担任何重量,在最后一次攀登行动前夕,他病倒了。年轻美丽的女大学生安娜来了,她跟随大学生山鹰登山队出现在昏迷的肖顿河床边。她像雪山上最清澈的泉水,给他带来了甘甜,还有希望。她是为他而来的,在这飞鸟和野兽都绝了踪迹的地方,在一个几块石头堆成的火塘边,少女安娜对着这个孤独而沧桑的男人倾诉着爱意。
很难接受海迪女士为主人公们安排的结局。第二天就是冲顶的日子,队员们已经在帐篷里安睡。夜色中雪幕悄无声息地从天宇上沉沉垂挂下来,给卡瓦博格峰的悬崖峭壁、陡坡深谷铺上了越来越厚的雪毯,登山队宿营的山脊上的雪也在静悄悄地堆积。这是致命的堆积,当雪越积越厚,堆积到山脊的陡坡无力承担时,雪开始向下坡流动,起初是涓涓细流,在流动中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终于变成一股雪的洪流,沿着山脊直泄而下,掩埋了所有的彩色帐篷……
在无法言说的震撼和心房的阵阵颤栗中,我们禁不住再次诘问:攀登的人呀,是什么吸引着你们来到雪山脚下,在这冰雪之中匍匐寻觅,受冻挨饿,历尽艰险,甚至粉身碎骨也不息?因为这里能够最大限度地挑战人类的精神、意志、体能,能够体会绝处逢生和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骄傲与自豪?因为这里尚是一片不可预知的地带,而人类天生就有揭示自然之谜的欲望?还是因为只有纯净的雪山才会洗涤尘世的污浊和偏狭、私利和渺小,让人们的精神从中得到升华,心灵得到净化?
总觉得这本书揭示的寓意与海迪女士本人的境遇是紊合的,我们印象中的海迪多来自于宣传报道,她是笑容恬静、身残志坚的,却少有人触摸到她伤痛甚至绝望的另一面。诚如她在前言中写到:写这部长篇小说也是一种攀登,这种攀登让我的体力和精力消耗很大,在经历了四十年的病痛之后,我越来越难以支撑自己,总有一种明天就会因疲惫而死去的感觉。恍惚中我看到了答案——生命永远不会完结,攀登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