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有年没月的长。
涝池里的蝌蚪摆着尾巴在水草缝隙窜来窜去,领头的体态圆鼓,屁股后一堆黑老鸹豆子滚动。离可以下水游玩的伏夏还有很多天,急躁的孩子每天都要伸手去水里试试水温,捏住一只蝌蚪,搓搓它油腻的脊背,再从指缝里放走它。铁皮石斛开花还要等一阵子。
黑色蝌蚪终于不见了,一只只生了四条小腿的青蛙跃出水面站在水岸边上,见到人影,逃进水里。孩子手持半根木棍,等着另一只上岸。实在无聊,从池水边挖两把淤泥,扔向院落外的外墙,那墙老得生了苔藓。
几十年后,我衣冠整齐走过那院老屋,看见黑色淤泥溅开花纹的痕迹隐身在条条砖缝里。
住在村庄的人以自己的方式留下生活的痕迹。我住在父母垒的砖窑,邻居住在老爷爷辈浆的笼帮窑里,先头更远的祖先住过的土窑排列着朝南,门墙坍塌,象一排圆睁的眼睛,没黑没明地睁着。
土窑前的院子现在种上了麦子,荒草在窑内生长,倒掉的土坯越来越象板结的土地,麻雀在上面拉下黑白相间的屎粒,让刺荆明年长得更加旺实。野鸡在地边咯咯鸣叫,刨食豆苗,野兔也来赶场,农人不得不在赶走它们之后补种一回。
我不断地看,看人的生死轮回,看草的生死轮回,看不会说话的动物的生死存亡,看到日子慢成一驾牛车,慢慢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