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志广,鄱阳三庙前人,家与我家仅隔两户村子。若没记错,该是九二年生,大我一岁。
志广与我相识在初二那年,他从三庙前一中转到县最好初中,二中,我恰好同年转入。二中当时还未建学生宿舍,许多慕名来的乡下学生,都得在外租房,他和我就住在一间双人房中,相住一个学期,甚是融洽。
志广性顽劣,不好读书。二中初中部是没有晚自习的,我们住的房间就在学校旁边,从窗户往外望,就能看到自习的高中生。由于学生资源不是很好,上课也时常有声;很多晚上,闹糟糟的,我就一边作看书的样子,一边和志广聊着天。他一般是躺在棉絮上,盯着天花板;立时坐起来,也大多说明这个时候又给我讲起他之前打架的经历。志广裸起袖子,把他手上的刀疤在我面前,晃个两晃,一边自称着大哥,口水也渐渐飞溅。我是个乖学生,第一天他就和我讲着这些,现在想来还有点惊慌,心里默默念着不要惹他不要惹他,可一边蛮好奇,有时主动勾起他这话题。可没多久,吃饭上学同行,勾肩搭背无话不说。我知道,志广挺喜欢炫耀刀疤,好夸自己勇猛,我就偏做出不信的样子,让他着急解释。志广偏胖,后来同乡几人都直喊胖子,不叫其名。有时损了就说:“胖子,别吹,你走路都是左肩膀一下右肩膀一下,累的呛,砍也是先砍到你胳膊;再说,你跑肯定在后面,挨刀子哪轮的到你?”
志广自诩豪气,与人相交义字为先。后来,逃学渐常,每每晚上通宵,白天在寝室睡觉。他叔叔是二中的一个老师,班里老师把他情况告知志广的叔叔,至于常来寝室抓人;志广就会和我玩笑地说,叫我别把他卖了。不过,更多的是几天不见,回来睡了长长一觉,洗完澡,穿个短裤,毛巾搭在肩上,走过来,弄乱我头发,一副大哥样:“说,最近有没有人动你?动了,老子把他砍趴下!”这话虽玩笑居多,可至今仍深深感动,我相信若我被欺负,他是会真替我出头的。也正因为此,我外婆家和他同村,我爸妈摸清了他的情况,深深担忧,叫我不要跟他学坏,最好离远点,甚至要换房间;我就会打断他们的话,说汪志广的长处。可惜,由于其他原因,第二学期我们还是分开了。
其实,志广由于显胖,面目反而不见一丝凶戾,说话除非要吹牛,不然也很和善,并不好斗。长长的头发微微蜷曲,眼睛茸拉,体躯宽大,整个人散发着疏懒气象。自从我和志广租住的房间隔了一些路后,见面就很少了,只是从和他住同一幢楼的同乡说,上网更多,几乎不去上课。预料中,初三辍学打工去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正如十年修得同船渡,相逢本是一种缘分,虽说绝多数可惜或可悲的沦为过客。志广,在我预想中就沦为那么的一个过客,虽说相隔不远,可人生际遇相差过大,无可避免的两条交叉线已分割很开,本能的选择遗忘,我甚至想,也许不会再有相见。可我们还是再见了。
前两年,我和兄弟走在三庙前的街上。有个人,已经走过,却突地返回,一只手按着我肩膀,另一只重重地拍着我的屁股;我没反应过来,动作实在有点大,兄弟看我表情以为我不认识,正要发火,我怔怔看着那个头发着色鲜艳,踢踏着拖鞋,摇摇晃晃的无良人儿,看着那宽广的体躯,我猛地忆起,那正是胖子!我张开着嘴,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可他已经转过身去,咧着嘴,左肩膀一下右肩膀一下,淹没在街头。这个在我记忆灰尘处的人,许久之后才想到,他的所为,似乎就是我梦中许以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