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好痛
Z81摇摇晃晃,我在它体内听着呜鸣,这是一年内我来来往往间多次搭乘的列车。车厢对面是一对夫妇,都在下铺盯着屏幕,暖气尚好,灯光柔和不暧昧。
往复于多地,慢慢叫人再不能把脚扎住哪里不动。我登车前在老家车站外溜达,一切其实都和我初临一般,也和我去每个他乡一样,使人一时语塞,这里并不能叫我感到熟识。
我应该是对少年时候的住所感到熟识,它在大连,我第一个和第三个小学均能步行而至,外婆家也不远,和三五个发小也不远。但它叫我唏嘘却难爱上,那里还有我乱七八糟的初中年岁,那里过往种种,如今想来竟极少欢愉,多是没来由得倍觉压抑。渐渐那里竟不再让我感到熟识,再后来两三年相见一面,如远出来一本家谱的生分,相顾无言,也不寒暄,只觉得平生怕是再无几多牵连,每次草草路过都难免羞涩低头,草草别过,又不禁回头再瞧瞧。
后来我在老家读了高中,能称上熟识的还要算宿舍,这是一个生命大多时间的常态,他难以有个称作“家”的字词,这字词吐出口也不含温度。同样,那是一片叫十几岁少年感到匮乏的地方,无论是已经生了攀比的心的险恶坏境,还是极少能叫人知晓点世界原貌的教育,且谓之文化荒漠,不然还有什么说法更贴切呢。
后来我远走西北,上了个尴尬大学,尚觉得一切还算舒服,但刚刚混熟又要别离。在北京我又混了年许,这里斑斓又单调,这里太大了,一个小地方来的寒酸青年心中一定是会起波澜的,所以怎么能说熟识呢。
我渐渐发觉我应该再不属于哪里,我完成了一次返祖,牧羊走马,逐水草居。这是我被安排的路子,我会忘掉上一个自己是哪里人,能愿意学说这一个自己站立的土地上的方言。慢慢我应该在不同年岁里成为各地的人,他们因时间的阻拦不能相见,要不兴许要操着不同口音相互诧异了,一定有几个要哇哇大叫,有几个听着,偶尔插嘴,还有几个眉头不展沉默寡言。
火车走一路叫一路,但除了它再不会多出多少声音,可我常常在卧铺上失眠,一面是对铁轨有些道不明的情愫隐隐兴奋,又一面觉得惴惴不安,颇感焦虑。窗外满月,但好似不如昨夜明亮,我想起“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这句是少年的雄浑,像唐诗,像唐的月亮,该在外面晒月亮才是,可天冷啊,裹了大衣也会让人哆哆嗦嗦回屋的。那就回屋子瞧瞧月亮吧,无论在何地,月亮总是老熟识。
让一切慢慢流吧,或在南国湖畔,或在北方雪原,我得烧起来,大火连天。
2017.01.13 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