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则趣闻说北京有名的玉华台汤包: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聚同一张桌子上吃汤包,其中一位一口咬下去,包子里的汤汁照直飙过去,把对面客人喷了个满脸花。但肇事的这位毫无察觉,仍旧低头猛吃。对面那一位也很沉得住气,不动声色。倒是饭馆的伙计看不上眼,急忙拧了一个热毛巾把送过去,那位客人徐徐言到:“不忙,他还有两个包子没吃完哩!”
这则趣闻越琢磨越有趣:这位吃相虽馋,却显性情,使人忍俊不禁;那位被喷了一脸汤包汁的同桌,他没有气急向对方拍案,而是从容调侃,让对面吃客免去了当众被揭的种种“囧”态,把一场一触即发的“嘴仗”演变成了一个汤包的趣闻美誉,“趣人”可爱啊!
再细究,讲这则趣闻的人更深谙趣味之要,你看其中的字、词个个指向谐趣。这位高级“趣人”便是散文大家梁实秋先生。
遗憾前几年才开始认识梁实秋现先生的“趣味”,但这一认识就不放不下了,有谁会不爱充满乐趣、充满雅趣的心灵!
喝信远斋的酸梅汤,爱的是那份清洁和味道,“上口冰凉,酸甜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舍不得下咽。”;自己远道去喝酸梅汤,“不为解渴,而为解馋。”;再后来,竟异想天开地提了这样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而一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
卤猪头肉,只见 “那小贩一把飞薄的刀,横着削切,把猪头肉切得其薄如纸,塞在那火烧里食之,熏味扑鼻。”“这种卤味好像不能等大雅之堂,但是在煨煮熏制中有特殊的风味,离开北京便尝不到”。
与之媲美的,是卤羊头肉,好比下联,切羊脸子时片出的一片片薄肉同样是一手绝活,而后从牛角里洒出一撮特制的胡盐,沾撒于肉片之上,“有浓厚的羊味,可又没有浓厚到膻的地步。”
一锅肉骨头熬出的混沌老汤、讲究“三爆”的爆羊肚儿、“在于那一扎一吸”的汤包……
爆肚又最难忘,他到海外留学,“想吃的家乡菜以爆肚儿为第一”,三年后回国,没有回家,一径步行到煤市街致美斋,一口气把“三爆”全都吃遍,酒足饭饱,志得意满,这才“大摇大摆地回家”,后来还自我招供“生平快意之事,隔五十余年犹不能忘”。
不仅仅是口腹之欲的饕餮,也不仅仅是乐趣性情的品味,而是把这些同平民百姓的生活及深层的心理活动联系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在白昼给浩浩欲沸的市声平添不少乐趣,在夜晚又给寂静的夜带来一些凄凉。细听小贩的呼声,则有直譬,有隐喻,有时竟像猜谜语一般的耐人寻味。而且他们的吆喝声,数十年如一日,不曾有过改变。”
如果说仅仅是这些,他也就不会是“大家”梁实秋了。
他的“雅舍”和《雅舍小品》。
“雅舍”是梁实秋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在重庆北碚租住的两间土茅屋。虽以“雅”为名,实则是一栋典型的“陋室”,陋处多多:结构简陋、风雨难避、地点荒凉、行走不便、门窗不严、老鼠瞰灯、蚊子肆獗。
然而在大家的笔下,成了一抹抹隽永的风景。
“雅舍自有它的个性,有个性就可爱。篱墙不固,门窗不严,故我与邻人彼此均可互通气息。邻人轰饮作乐,咿晤诗章,喁喁细语,以及齁声,喷嚏声、吮汤声,撕纸声,脱皮鞋声,均随时由门窗户壁的隙处荡漾而来,破我岑寂。入夜则鼠子瞰灯,才一合眼,鼠子便自由行动,或搬核桃在地板上顺坡而下,或吸灯油而推翻烛台,或攀援而上帐顶,或在门框棹脚上磨牙。
雅舍最宜月夜——地势较高,得月较先。看山头吐月,红盘乍涌,一霎间,清光四射,天空皎洁,四野无声,微闻犬吠,坐客无不悄然!舍前有两株梨树,等到月升中天,清光从树间筛洒而下,地上阴影斑斓,此时尤为幽绝。
雅舍之陈设,只当得简朴二字,但洒扫拂拭,不使有纤尘。我有一几一椅一榻,酣睡写读,均已有着,我亦不复他求。”
大师就是大师,硬是从一块土坷垃中,摩挲出玉石的感觉来。
所以天地自然设景,其妙处并不单在外在的色相如何,端在生活于其间的有无会心而已,梁实秋即每每在人所不堪的地方,能寻觅到独特的乐趣。
《雅舍小品》的意义难以估量,于读者,情操“味之者无极”,一种个性很强又极具可感性的“味”慢慢侵入读者的灵府;于学术,开创了新文学史上一种巨大的美学价值的新的散文体式。
“趣味”大家梁实秋——
对人生,他总保持着一种充满智慧的微笑,而且,一直笑到最后。而且,他生活是成功的,十分圆满地按照自己的意志和信念活了一辈子;他事业是成功的,著述等身,影响深远,被台湾文化界尊为一代文宗。
尽管看起来他的人生历程相当平淡,缺乏大波大澜。
所以,我们向着趣味吧,总会收获到充满活力、充满乐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