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店偶遇韩冰翻译、编辑的书。书,已经出版了两年多,距离上一次见韩冰,也有两年。
许久没和韩冰往来,再续时,才发现原来不管过了多久,我们的交流都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一见如故,自然而真诚。
作为编辑的亚洲,曾一度将我从泥潭揪出、使我保持清醒。回望这样的相识,突然很相信,有些遇见,是让你明白——你们的相遇,时间不对。
29个月前,在南京的第二场面试中,认识韩冰。
杨老师和我交谈时,叫来了他的得力助手。韩冰从阁楼走来,给我们一人递一杯水。第一个照面,只看到他的侧脸,第一印象是——好高啊。
那次的面试耗时近一下午。交谈过后,杨老师交代韩冰给我一本书,让我写书评。我跟着韩冰到他们的编辑室,他给我选了一本书,随即把电脑放到我桌子上。
也许当时忙着把书看完、忙着梳理内容,所以没有和编辑室里的前辈进行任何交流,包括韩冰。涂涂改改多次,换了几张白纸之后才完稿,韩冰说:“你为什么不用电脑写呢?”看着眼前的电脑,我顿时语塞,感觉自己给韩冰留了一个“傻子”印象。
书评完成后,面试变成了一次三个人的交流。交流中,多是杨老师向韩冰转述我的信息,以及他对我的看法。韩冰问:“你平常看什么书?”如果说我们之间隔了一扇门,那么这个问题就是那扇门的钥匙,它打开了我们的交流,使得我们继续更深的了解。
杨老师让韩冰帮我找房子,希望我尽快加入他们的团队。韩冰送我到地铁站,一路上我也没看清过他的脸——即使穿了高跟鞋仍然要仰视他,所以我一直很认真地听他的声音。
很意外,俩个人刚认识几小时,却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书。也许是他经历过我的现阶段,亦或爱看书的人很容易明白彼此的思想,韩冰对我言之必中。我的性格特点他轻易就道了出来,话,句句落在我的心坎上。
高挑之外,对韩冰最深的印象是——从不说废话。
后来,我没有去杨老师的团队,没有成为韩冰的同事。但却一直受着韩冰的影响,在与社会的第一次接触中,韩冰就像我的灯塔,照耀着我航行。
一直以来对工作的虚幻构想,导致选择工作时很欠考虑。第一份实习工作实在机械,工作未满一个月后便辞了职。
“我只是让你不要在上面耗太久,你怎么就辞掉了啊?!”知道我辞职后韩冰苦笑,“那你以后喝西北风啊?”他调侃道。
辞职的第二天,韩冰替我总结现状——衣食住行毫无保障。他问我要不要去他们公司,我拒绝了他的好意,也和他说了心里的困惑。
走出校园,投身到求职的大海,再将自己扔到某一个大家庭。其实这个过程充满着焦虑不安和自卑、自我怀疑,意识到现实并非理想的模样,除了无奈,更多的是无助。而只有更强大才能消减无助感,只有更专业才能更自信。
韩冰对我说:“要想坚持理想,唯一的路就是深造。”和往常一样,我细细揣摩他的意思。最终决定考研——我的理解没有偏差,考研就是韩冰所说的深造——进行更专业的学习。
或许考研的想法一直存在心中,是心里一株等待被点燃的小火苗,韩冰的话让它得以绽放。
辞掉工作后,我在南京停留了近一个月,那是迄今为止最自由舒适的日子。每天在自己的8平小阁楼里看书,在鼓楼的梧桐树下寻找三毛的痕迹,倘徉在先锋书店的书海中,漫步在古都的高墙下。
只是,再美好的日子也会夹杂些许不那么幸运的经历。
那次的经历,我给它附了个名——金陵历险记。
在看书游荡的时光里,如韩冰所说,我毫无经济来源,生活没有保障。我决定找份兼职,一边工作一边备考。
考虑到自己的状况,在找兼职的过程中,我把日结类型放在首位选择。
第一次走进江南酒店,很惊讶,与百度百科里了解到的出入太大,等待面试的过程中几次想走。但看到一同参加面试的人都像是学生,也就放心了许多。
因为是四星级酒店,所有兼职服务员都要交三百元押金,是工作服的钱。放到现在,这话一听就属诈骗,但毕业前的我相信了。面试经理让他的助手领我到楼下银行取钱,交完押金我被吩咐到“总部”去参加培训。
我按照被告知的地址走,却没有找到江南酒店的“总部”。地址的对应点是一家会所,一名大四的女生,对于“会所”二字有本能的恐惧与排斥。
在门外徘徊彳亍,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接待我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说要给我做个工作牌,要交八十块。我犹豫了一会,又想,三百都已经掏了,八十就八十吧。
所谓的“培训”只是很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工作。我接过一张酒店的酒水单,西装男让我把那些酒水的价格背出来。
检查我“任务”的是另一个人——一个身高很欠,一脸严肃的男人。他明显刻意百般刁难,又万般没耐心——后来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们的把戏。
以我“背价格”不合格为由,严肃的男人找来了他的领导,一个中年高瘦的男人。
眼前干瘦的脸堆满了笑容,“那些乱七八糟的价格好难背吧?”他笑得诡异。“还好啊,我明明都答出来了。要不要现在背给你听?”感觉到他们故意刁难,我急于证明。他仍然笑:“不用了,那个多没意思啊!” 他接着说:“你不要做那个了。” 我确实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做那个兼职又幸苦又赚不到钱!做别的吧。”说完他拿起手边的水,抿了一口。
别的?别的是什么?我心里发紧,隐约感觉到自己遇上了不好的事,开始着急,想逃。
那一天,我听到了一个新词语——佳丽。这个词从一个中年男人嘴里流出,听得我毛骨悚然。虽然此前我并不知道这个词语的含义,但眼前的氛围让我明确意识到“别的事”指的是什么。
韩冰的模样不停地浮现在我眼前,如果韩冰知道我走进了这样的地方,该怎么想呢——我感到难堪!立马拒绝,坚定的。
中年男人不放弃劝说——我不好脱身,只能痛苦的僵持下去——他把其他人的例子告诉我,说别人轻松挣钱的历史。跟我讲生活的艰辛,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资本之类的……
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被污染了,它在反抗,在挣扎着冲出牢笼。我再次借口有事要走。
好不容易逃离,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我却轻松不起来。我立马给面试经理打电话,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为自己辩解,说“培训”的事他不清楚。我要求退押金,遭到拒绝。电话那头的人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如此情况。
从公交站台到地铁站,从新街口到安德门,从安德门到铁心桥,在那段长到无尽头的路程里,我进行了一场艰难的内心战。
我动摇了。
虽然厌恶那些人,但是,我很需要钱。最起码把交出去的钱挣回来,我想,反正那边也保证除了单纯的服务员工作,再不会提及其他。
抬头望向天空的刹那,我又想起韩冰的模样。
韩冰是我在南京联系最密切的人——辞职之后,我成天到处晃荡,韩冰便成了我的导航——他一定会问我近况,即使是兼职,我也无法告诉韩冰我成了服务员。最重要的是,那是一个存在危险的地方。
如果因为一时的窘迫进入到一个不纯洁的地方,我会再也没办法面对韩冰,而那样的痛苦是忍受穷困所不能及的万分之一。
那天之后我再没去过万恶的江南酒店,做出决定的一瞬间,心情倍好,立马和韩冰通了电话。
管它什么钱不钱的。丢了钱,不可怕;丢了自己,才是灾难。
每次和韩冰见面,我都庆幸自己在那个插曲中做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穷学生,因为被骗了几百块钱,不得已把离开南京的日期提前。
离开南京的前夜,欣亚调侃:“舍得韩冰啊?”我火速回答:“他反正也快回老家了,女朋友等着呢。”
“回声”告诉我,我的语气像极了赌气。
欣亚说我一定喜欢上了韩冰,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在南京的日子里,你只要一开口,下文必然涉及韩冰。”她认真地说道,我沉默。
欣亚是对的——我确实喜欢过韩冰。欣亚也是错的——我当然意识到了。
所幸,喜欢,离爱还差了许多。
与韩冰的相遇,是一件“恰好”的事,却又是一件遗憾的事。
在那个迷茫困顿的时期,我就是在麦田里玩耍的孩子,韩冰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他使我免于坠入麦田外的深渊——江南酒店便是深渊。
如果没有遇见韩冰,我也会离开南京,也会考研,也会经历考研失败,也会继续工作。但我不会对南京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我不会在那个时候就坚信书籍能拉近两个人的距离,我不会知道简洁的力量,我甚至不会爱上先锋书店……
我可能新喜欢上一位作家——因为你喜欢——因此拓宽了视野,我可能新读了一部小说——你说它写得绝妙——它让我在写字方面受益匪浅,我开始努力寻找简短的词语来记录感觉——因为你曾经每天只用一句话总结所有心绪——我的废话似乎减少了一些。
现在的我,说话的语气可能像极某人,微笑时好像与谁神似,熬夜的习惯有特定的痕迹,就连深呼吸的频率都让人感到似曾相识。
现在的你,是不是也有过如此感觉?
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那是因为——你遇见的他,在你身上烙下了印记。
再次念起韩冰,是在走了一段特别的路之后,在写韩冰的时候,有另一些碎片串到眼前。
如被梦仙子点醒一般——原来,并不是因为从未遇到喜欢的人,而是在相遇那时没遇见恰好的自己。
在人生这条路上,有的人走得平稳,而有的人则跌跌撞撞;有的人步伐很快,有的人却迂迂回回。显然,我是走得缓慢的那个,曾经像蜗牛一样爬行的我,并不想回到过去重来一遭,我只希望能晚一点再认识“你”——在现在,或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