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听外公讲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尤其喜欢听最后他们化蝶的那一段。
天帝问英台:“你阳寿未尽,为何执意化作蝴蝶?”
英台答:“只为寻一人。”
“何人?”
“杭州万松书院梁山伯。”
每次到这几句,外公还会咿咿呀呀的唱起来,老式的越剧唱腔,衬着外公哑哑的嗓音,愈发显得此景可悲,此情可泣。
余杭人氏梁山伯,年十八,富才学,家境寒苦,自幼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
山伯聪颖好学,母亲变卖玉器供他读书,盼着有朝一日山伯能够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上虞县祝家庄千金祝英台,年十六,机灵敏慧,一心向学,那时候书院还不准女子进入,故英台假扮男装,前去杭州。
在去的路上,英台遇到了梁山伯,她觉得山伯为人真诚,待人一片赤心,山伯觉得她学识渊博,见识非凡。两人一见如故,相逢恨晚,于是就在草桥凉亭里义结金兰。
从此,山伯唤英台为贤弟,英台唤山伯为兄长。
光阴逝去如流水,匆匆过了三余载。
同窗共读两无猜,情重如山深如海。
在万松书院的三年里,应该是祝英台和梁山伯最为快乐的时光,没有世上的烦心之事,没有未来的前程之忧。
有的不过是他们春日携手踏游,夏夜共看明月,秋时畅饮桂花酒,寒冬围炉话桑麻。
梁山伯是憨厚至极之人,三年来日日相守,他从未怀疑过英台会是女子。
同样他也是一根筋坚持到底的人,英台告诉他,我是男子,他说,那好我相信。
印象中很有一次山伯发现了英台耳朵上有耳痕,他笑着问:“英台,自古只有女子戴耳环,你穿耳是为何故?”
英台道:“小时候祝家庄有庙会,爹爹让我扮成观音娘娘,所以留下了耳环痕。”
山伯又问:“既然有九妹,祝伯父为何要你扮观音?”
英台佯装生气道:“兄长又来猜疑我,你要再瞎猜疑,我就...”
山伯遂而拱手赔礼:“英台莫要怒生气,我不再问便是。”
梁山伯是实实在在的老实人,整个人透明像白纸,单纯像清溪,让人一眼就看到底。
英台则不同,她出身世家,从小就听得父亲讲诉祖辈征战沙场的故事,她遇事有智谋,性格张扬,很有主见。
所以她会被梁山伯的耿直忠厚而吸引,用情三年,情深不改。但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份“不解风情”的耿直,酿成了她和梁山伯最终的悲剧。
不久之后,祝英台收到了父亲家书:老父病重,盼我儿英台速归。
祝英台前思后想,实在难舍知心郎君梁山伯,便决定告诉师母,请她成全自己,促成良缘。
英台眼泪涟涟,哽咽道:“师母,我与山伯同窗共砚三年载。三年载,我满腹心事口难开。书院不准女子入,英台本是乔装改。”
师母点头,拍拍英台的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英台羞红了脸,取出自己的玉扇坠,交给师母:“请师母把这玉扇坠交给山伯,他定会明白这一切,英台一生幸福,还望师母成全。”
此时越剧乐起,台上师母唱:“英台果是多情女,山伯有德也有才,师母愿意做大媒,梁山伯配祝英台。”
声止幕落,台下掌声起,久久难衰,中间掺着几声啜泣,闻之令人伤感。
那时我还小,不懂大家为何鼓掌,为何而哭,就侧头去问外公。
外公说:“悲剧从此定,深情终落空,如何不鼓掌,又如何能不哭?”
十八相送,难舍难分。
樵夫为妻把柴砍,山伯送弟下山来。
祝英台调笑他:“山伯兄家中无妻配,不如小弟给你来做媒?”
山伯问:“愚兄不知,英台要把哪位千金介绍与我?”
“家中九妹。”
“山伯家贫,恐怕入不了祝伯父的眼。”
“如若我父亲同意了?”
“我...我没想过。”
山伯还是知道了英台的真实身份,忆起旧情,他又惊又喜。
喜的是他与英台同窗竟会成连理,惊的是他呆若木雕毫不知情。
他催促四九赶紧收拾行李,直奔祝家庄。
他以为美好缘分天注定,可曾想马文才上门来求亲。
英台是当时有名的美人,才学高,家世好,自她从万松书院回来之后,来说亲的人便络绎不绝,踏破祝家门槛。
马文才乃太守之子,出身阀阅门第,同样是才名在外,仪表堂堂。祝老爷很是满意,答应了他与英台的婚事。
所以当山伯远到祝家的时候,英台早已被许配他人,待嫁闺中。
很多人认为是祝父嫌贫爱富,拆散姻缘,也有人认为是马文才横刀夺爱,仗势欺人。
可我觉得并不是,东晋时期,民风何其保守,祝父尚能够体谅英台求学之心,准她入得学堂,学得知识。
祝英台在外三年,他何尝不想念,何尝不担忧,不能明说便只好写信称病让英台快快回来。
英台不答应嫁给马文才,苦求爹爹念在她与山伯长亭亲许。
祝父虽然生气但还是好言规劝:“英台啊,为父平时是件件事都依着你,唯有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爹爹已将你许配于马家公子,是万难更改。”
更是让祝英台好生劝慰梁山伯,让他另寻良缘,另娶淑女。
他之所以不答应英台和山伯的婚事,不过是因为之前答应过马太守,又怎能失信于人,丢尽祝家脸面?
况且太守在当地有权有势,祝家庄虽家大业大,也不能不讲情理,毫不在意马家的看法吧?
如若一开始英台就和爹爹挑明心意,自己早在凉亭自作媒,说道家有小九妹,我与山伯海誓山盟情义在。
祝父可能会生气,但不一定就会拒绝,毕竟他也曾赞赏过山伯才学过人,宅心仁厚,的确确是一个良配。
更假若梁山伯能够多留一个心眼,识破英台女儿身,何苦等到师母来提点,自己才明了。
又何苦对英台哭诉:“你爹爹作主许你去马家,你就该把亲事退。”
他只道自己与英台万般情意不该被拆散,又怎么没想到祝父和英台也是血脉相连父与女?
就算英台真的被许配于马家又怎样?司马相如恋上卓文君,带她夜奔回成都,当炉卖酒。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佳话?
无法劝服祝父改变心意,那么远走高飞,躲到谁都不认识的世外桃源,清清贫贫过一生,只羡鸳鸯不羡仙。
如若不能走,或者走了被找回来了,觉得今生再无在一起的机会,又为何不能潇潇洒洒的放手英台,让她富贵荣华安享一生。
不能相守到终老,那便相忘于江湖,偶尔想起来都是三年同窗的点点滴滴,得此回忆,人生无憾。
可梁山伯偏偏选择了最苦最无用的那条路,深情到死方才罢休,赚足了旁人的眼泪,但那又抵的过什么?
是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还是英台放弃阳寿执意化蝶的心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