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一座荒凉的山上,有一个寺庙,寺庙里有一个老和尚,独自守着破旧的庙房,每天所做的事就是诵经念佛,打坐扫地。老和尚已经很老了,却还没有找到接班人,眼看自己所坚守的道很快就后继无人,心里很悲凉。
每一年,从山里要经过很多考生,那都是进京逐梦的公子哥儿们,往往生的白皮细肉,别无所长,不知人间疾苦。只是为了躲避其他道路上的劫匪,不得已深入这山间腹地。
山林大了,自然精怪就多,这山中自有一只白狐,生的小巧机灵,不知何日生出,只天生灵性,爱慕佛慈,喜听禅音,长献香果于灵坛,不知不觉已有百年,在上届高僧圆寂不久,竟证得人身,此狐怕人,时化礼佛女子,徘徊寺前,皆静寂来,静寂去,不曾扰人。
由此一年,江西一陈氏公子只身赶考,此公子生的白皮可爱,言语温柔,儒雅清流,尚不理世事,唯心中清闲,未染功利。因家中不甚富裕,未有妻室。
此时冬末春初,山中依旧黄草稀稀,树枝欹斜,一日微风冷雨,雨势虽细,但久淋则衣发薄湿,略觉发冷,只见前处山壁之上,蜿蜒一小道,小道之上行走一着鹅黄短衫茭白马面的女子,持伞缓缓行之,美发明眸,不觉一怔,女子似发觉有人注视,便回之一笑,旋即低头而走。
两相回眸之时,已情波暗生,只觉天地乍光,惊雷无声。
书生疾步去寻,循阶攀上小路,却不见女子所踪,此独道临壁,按理应相遇,书生虽心觉怪异,但未曾多疑。
顺阶而上,则见一平台,平台前院一老树,一石桌,石条为凳,院中洁净无杂物,行至院前见一寺院,壅敝破败,入内奉一灵殊菩萨,案台洁净,四下望之,简而不陋,静洁秩然
正拜时,僧人从侧室入,见此子心诚,神态清肃,正有好感。于是闲久无趣,两人谈佛论经,弈棋饮茶倒也得趣,山中雨久未停,不觉以迁延半月,并非完全不可启程,只是此公心中尚希冀佳人,望求一遇。
终于一日,书生未忍住向僧人打听,山中附近是否尚有人家,但僧人言此山荒敝,猎户农人不喜居于此地,三十里之内,未有人家。
书生闻此,心中怅然,终于决下离寺之日,于是两相道别,下山续程。行至半路,忽见一山边,桃树影映之下有一山洞,似有人声,再向前探出几步,竟见洞口化作一农舍屋瓦,瓦舍旁桃树依然,不过却有花苞星点,更向前,屋舍后却,竟显出一片院落,院中石磨桌台,水井水缸,陶罐壶瓦,一应有之。不觉间书生已行至院前,再回望来路,竟不复寻之。心虽讶异,但未曾有惧,正思索,只见那女子忽从桃树后缓步而出,捂嘴轻笑,书生听得人声,旋即转身,正对上那女子笑靥,此时桃花俱放,交映辉光,一时间不觉双眸怔怔,心跳忡忡。
不似人间那般繁文缛节,两人自以天地为证,灵佛为媒,自许终生,浓情蜜意,纵情山林,谈诗论画,出入厨帷,弈棋对歌,织耕不缀。似有山野村夫之淳趣,更添隐士仙人之逸雅。
不知不觉间,时过三载,书生将家中之嘱托,前程功名,尽相忘却。家中派人来寻,寻至此山庙前,仔细询问,便知陈氏书生即是三年前避雨之人。但一行人寻山打探,却未有所获,只寻得一山脚之下,衣角一片,携回返家,其母认得,确为其子所有。于是举家恸哭,哀告乡里,私以为坠足山林,不得尸骨而已。不久,其母因年事已高,沉绵病榻,亦去。
此时书生尚不知人间日月,只见洞中天地,不计时光寒暑,自以为未做徜徉,日日和美,但终有一日,突思山中之旧友,那寺前之老僧,于是告于娘子,女子未曾拒绝,却面露难色,心知书生此去恐有变数,而自己竟然珠胎暗结,只未告他知,但思来想去,总不愿弗意,遂辟下桃枝一缕,交与书生,令其配于腰间,早日回家,若于山中迷路,则向西方挥动桃枝,可寻至家。
女子将夫君送至院侧小路,忽轻手推之,随之书生自觉眩晕,定神四顾,只见自己已站立于路前,再望之,只见桃树遮映之下唯有一洞口,不见院落,宛如来时,不觉讶异,但未做多想。
行至庙前,僧人正在庭前细扫,突见书生,不觉骇然,弃帚相问,却为生魂,遂定心相坐,沏茶交谈,僧人将其家人来寻,误以其亡,及其母丧之种种,告于书生,言语既尽,书生泣涕不已,再问此时距离当日离寺之时竟有七八年之久矣。更觉惘然,悔惧皆生。僧人疑其所踪,故相问,于是书生将山间种种,皆与告知,僧人心下了然,观其面容,目晦神涩,再为其诊脉推命,告其人妖终殊,长此以往,不得终寿也。
但书生爱其妻子,犹疑不决,若就此弃去,并心中不舍,又恐其妻报复生恨。另将腰中桃枝及其神妙话与僧知,僧心生一计,定能引得那狐妖前来,若她肯放你归去,则皆大欢喜,若不肯,则寺中有一法杖,可将其去之。书生默然而允,将手中桃枝递上,僧人引指劈之,木截而断。
另有女子家中磨豆,备馔制浆,忽见绳断,木跌而惊,心知不妙,忧其夫君恐丧于猛虎野兽,遂急往寻之,但卜之方位却在寺中,虽有疑,但忧更甚之,故不择而往。
女子至其庙,见观音,即拜伏于地,僧见其貌诚虔,心惊人修化至难,而一山林野兽竟可乘化至此,真造化无常也。又将书生之种种告于此女,劝其放归书生,人妖终殊,难得两全也。女子闻僧人所言,其心若绞,喉间生刃,自在佛前许愿,愿以自身修为,换其夫君终寿,令两人偕老,又询其夫君,是否确有归意,只见其诺诺尔尔,遂羞愤难当,但见怒起,化出利刃一柄,直刺其胸前,尚未及,僧人则以法杖相争,见此情形,书生仆坐于地,面色晦青,骇然若死。僧老终不敌此女,渐至不支,终拼起余力奋力将法杖击于女子胸前,女子唾血,为护其腹中之子,以残力击刃,匕入僧心,血即溅洒灵台。只见寺中,女子尸身,却化作一只白狐,狐毛未染血之处,银光似现。再见那僧人,坐于蒲团背靠灵台,头垂目睁,垂手于地,似有不甘。在看那书生,魂飞魄散,目滞面白,并口中嗫嚅,言语不清,所坐之地尽湿。
只见恍惚之时,倏忽声响,那母狐腹中竟有动静,书生颤抖,取僧人胸前之匕,剖腹取之,只见一小狐,但无毛,弱极,遂以衣包裹,不久时,狐自去。
这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你若问我书生去哪里了,那山中寺前,细扫庭院之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