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如处子般干净的城。一座岛。
厦门的阳光真好!
我来此之时已是实实在在的春末,然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天气依旧是凉爽的,甚至一早一晚间,鸢尾花叶尖得晨露上尚且残留着倒春寒的刺骨凛冽。而厦门当然不同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到一座四面环海的城市,一离开充盈着冷气的地铁车站,闷热而潮湿的空气就扑面而来。好热,我似乎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灶堂下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蒸笼,汗水从身体的每一处毛孔中渗出。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热,热!热……
第一眼看见了厦门,紧凑的高耸楼房都是艳丽的粉红或者粉蓝,甚至于眼前的这座高架桥也是粉蓝色的。葱绿蜿蜒凌霄花缠绕着巨大的混凝土支柱,在凌霄花绿色的枝叶间,紫色红色的三角梅张扬的开放。阳光明媚而爽朗,这与闷热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行道旁高大的榕树垂下来稠密的气根,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穿过那些层层排布的气根组成的垂帘,悠悠荡荡,荡荡悠悠。
我要去海边,循着手机导航,沿厦禾路一路向前。灼热的紫外线似乎已经炙烤熟了我的皮肤,我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海似乎还是遥不可及,身体里的水已经被榨干净了,但我并不觉得渴,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我距离脱水和中暑或许只有一线之隔了。
路旁有人卖青椰子,上前问价,10块钱一个。当清凉的椰汁儿划过我的喉咙,带着爽滑和微微的清凉滋润着我的胃时,剧烈的干渴感瞬间弥漫了周身的每一寸神经。我几乎忘记了呼吸,一个接着一个的拼命的吮吸着椰子的汁水。当第五个椰子喝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明清,它告诉我:你活了。
抱着巨大的椰子,继续前行,约摸十分钟,就在道路的转角处,我看到了一片略有混浊的海。
这是一个不大的轮渡码头,大大小小十几只船或行或靠,十几个戴着遮阳帽的人操着浓重的闽南普通话招揽旅客,他们说这里可以到鼓浪屿,每人三十块。于是我知道,我离此行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然,沿环海铺设的观光道路走了不远,就看见了预定酒店的巨大招牌,那么海景房,我来了。
办理完入住手续,天已近黄昏。身体的乏累感让我十分眷恋柔软干净的大床,简单的洗漱之后便沉沉睡去,当轮船的长笛把我唤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八点了。
也就是说,我真正的厦门之行,是从我来厦门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二号才真正开始的。
在计划来厦门之前,已经与在厦门的朋友约好了,由他来充当我的导游,朋友是个五好青年,经营一家面包店,平时客串一下平面模特,因常常以十七岁青春美少年自诩,故我喊他“顾十七”。
刚踏出酒店门,十七就发来微信,告诉我去厦鼓码头,我们要从那里坐船前往鼓浪屿。
我住的酒店与鼓浪屿只隔了一道宽不过500米的海湾,岸边也有码头,但外地游客要去鼓浪屿,只能舍近求远,前往距此地五公里远的厦鼓码头乘坐旅客游轮。
到了厦鼓码头,十七已经到了,我们俩有两年多未见,十七保养得当,依旧是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反观我,甚矣吾衰矣!
十七见了我很兴奋,过来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拥抱,我极敏感的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防晒霜的味道,这才注意到,这货浑身上下,除了露出了手和半张脸,全部都被防晒衣裹了起来。
我说:十七我儿,你也太夸张了吧!
十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的儿,你难道不晓得厦门的紫外线有多可怕吗?我可是靠脸吃饭的人,当然要保护好我的绝世容颜,还有,你得戴个帽子,不然把你这老逼晒成黑煤球。
我说:拉倒吧,我不靠脸吃饭。
十七撇着嘴:那你靠啥吃饭?
我说:当然是靠我儿十七。
十七说:滚你大爷的!
买票登船,听见一声长长的汽笛之后,轮船离了岸,缓缓向鼓浪屿驶去。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船靠在了鼓浪屿的三丘田码头,我和十七上了岸。
鼓浪屿,我来了。
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好奇厦门的季节到底是如何区分的。因为这里的植物几乎覆盖了一年四季的各种形态。譬如正在盛开的三角梅让我觉得这里春还未尽,茂密的榕树和闷热的天气却告诉我这里是实实在在的夏天。但另一些不知名的树却枝叶枯黄掉落,这分明又是深秋的景象。我问十七,十七耸耸肩:不知道,我在这里好多年了,没注意过,感觉每天都是这样。
鼓浪屿很美,那种美是自然与人文完全融合的让人感觉到十分舒适的美。这里的温度要比厦门岛上低,海风也更清爽,但阳光也更加猛烈。我这才明白十七全副武装的必要,因为连一贯认为扛晒得我在一个小时后也开始觉得吃不消了。
鼓浪屿并没有太宽的道路,脚下所行,几乎都是蜿蜒曲折的石头小径,拾级而上,类似西洋技法的建筑,一色的白墙红瓦,映衬着蓝天白云,听着远处传来的轮船汽笛声,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觉得自己脱离了现实的世界,来到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高大的棕榈、宽阔的沙滩和轻柔且蓝绿色的海浪与我的灵魂相互呼吸着,空气中尘埃尽散,耳畔有婉转的鸟鸣,啾啾咕咕,遗世独立。
鼓浪屿的中心市场很热闹。与其他地方的步行街不同,这里的街道尽管也是人潮拥挤,熙熙攘攘,但总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适合之感。这里是热闹的市场,而转过一条街角,不过十几米远的距离,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隔断了喧嚣。曲折起伏的岩石小路,浓郁的遮蔽天空的榕树从每一户人家的房檐上探出枝干,整架的三角梅安静的开放着。宁静而美好,这就是鼓浪屿给我的真实感觉。
同十七一起几乎走遍了鼓浪屿的角角落落,处处都是宁静而美好的。十七说:第一次来鼓浪屿和第一百次来鼓浪屿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哪怕你看到的是同一棵棕榈树,同一架三角梅,你也会有截然不同的新鲜感。因为琴岛是活的。
是啊,活了着的鼓浪屿。真好。
回程的船很方便,直接驶到了中山路的轮渡码头。十七说:来厦门一定要逛逛中山路步行街,但不要在这里买东西,太贵。
中山路果然热闹,是个极适合夜间休闲娱乐的地方。我在厦门五天,前前后后在中山路逛了数次,确实如十七所说,这里的东西贵得要命。与中山路相交的几条街道也是热闹非常,我也去过些地方,但就我所见,没有哪个地方的步行街可以和厦门中山路相比的,但就范围大小而言,或许重庆的磁器口差可比拟,但若连带上附近的大小街道,比如宽不盈尺的局口街之类,中山路步行街远不是一两天的时间可以逛完的。
我问十七:如果我想吃海鲜,要去哪里?
十七歪歪头:明天我们去骑环岛,如果你没有累死就明天晚上去,如果你残了,那我们就大后天晚上去。
顿时,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如十七所言,厦门行的第二天我们去骑了环岛。说是骑,不过是半骑半走,因为沿海的观光道路实在是有许多地方只能靠走的。
同十七一路向东行,海水逐渐由清澈变得混浊起来,海风渐大,道路渐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沙滩。
相比于中山路和鼓浪屿附近游客的摩肩接踵,这里的旅客极为稀少,除去几个拍婚纱照的男女,几乎没有什么游人。十七指着远处大海上的一片小岛说:那里是烟屿和烈屿,这一片沙滩很干净,海面也宽,风浪挺大,再往前不远就是一国两制沙滩,正对着金门。
和十七踩着沙滩走到海边,猛烈的海风几乎要把我吹倒。风推着混浊的海水层层叠叠张岸上扑来,重重的扎到绵密的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迹和白色泡沫。海风呜咽着在沙滩上回旋,吹起的沙粒形成了一层薄而尖锐的沙雾,狠狠地割着我的小腿和脸颊,空气中的盐分蛰疼了前天晒伤的皮肤。
海浪越来越大,我站在海浪尚未触及的沙滩边缘拍照,身边的十七忽然喊:快跑!
我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撞我的腹部,在身子后仰的瞬间我想:完蛋了,我要被海浪冲倒了。
腥涩的海水一瞬间没过了我,我感到双脚正在被粗糙的沙砾掩埋,有一股力量把我向大海深处拖去。我剧烈的挣扎,耳朵里、喉咙里灌满了裹挟着泥沙的苦水,我听了海水中沙砾相互摩擦的声音和水泡爆裂的巨大声响。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海水迅速从我的身上退去,我的皮肤和肺又一次接触到了空气,鼻腔里强烈的刺激感让我忍不住咳嗽,残存的海水顺着我的耳朵和嘴角流了出来。我挣扎着和拉着我手的人向海滩上爬去,当干燥的沙土粘上我的双手,我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是十七拉的我。
十七说:没事儿,这潮不大,最多把你拍倒,让你喝几口水,呛一下,要是来了大潮,我都不用捞你,你就直接下去给龙王爷当女婿去了。
我和十七跑到附近的公共厕所,那里有供游人洗脚用的清水,我俩轮流洗了洗身上了海水和沙土,十七问我:还在海滩上转不转?
我磕了磕鞋子里的沙土:海水都喝了,不转不赔了?转!
最终我和十七转了厦门三分之二的海岸线,终于体力不支,坐着地铁回到了酒店里。
十七说:还去吃海鲜吗?
我说:吃个屁!我要睡觉!
十七说:明天咱俩去厦大和南普陀吧,离得近,早点儿回来……
我没听清他后面说得什么,因为我睡着了。
第三天醒来时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和十七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出发去厦门大学。
到了厦门大学门口,排队的人已经快甩出二里地了。
十七说:咋办?
我说:啥咋办,不进去了呗。
十七说:那先去南普陀吧,顺道去植物园。
南普陀寺规模不算小,但也不算大,难得的是依山傍海。山上木麻黄树蔽日参天,游人不多,大雄宝殿与佛像与北方截然不同,似乎更趋于灵巧清逸。后山有太虚大和尚的石亭和佛塔,苍苔斑驳。
山不高,爬上去也并不费力,我和十七脚步都快,及至登顶,时间还不到十二点。山顶斜望鼓浪屿,清风徐来,渔船如梭,寺庙虽然居于闹市,确是难得的宁静雅致。
后山有同往植物园的一条山路,两人缓缓而行,日已过午,天气似乎闷热起来。
植物园游人更少,我与十七在里面转了两个多小时,只遇见了五个当兵的小哥儿。
厦门植物园极大,里面还有几个不大的寺院。老实说,有几处风景确实不错,多肉和棕榈园让人觉得十分惊艳。但许是我来的时机不凑巧,其他的园子景色平平,不值一提。倒是出园的时候油遇见了那几个小兵,捧着图纸在那里兜兜转转,也不知道在转些什么。
到了晚上,十七带我去吃海鲜。
从人和路往里走,第一个路口转过去就是厦门的八市,各种的海鲜,新鲜又便宜。开元路上的海鲜大排档很多,也有许多苍蝇小馆,经济实惠又便宜,我和十七撑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回来的路上十七问我:你觉得厦门咋样?
我想了想:挺好。
十七点点头:挺好就好,明天几点走,我送你。
我说:十点。
十七说:哦。
厦门的第四天,该回去了。早起十七过来,带我去吃了一碗猪肝白粥,很香。
到了地铁口,十七抱抱我说:再见了。
我说:十七再见。
再见,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