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露心迹
子言一整晚无法入眠，一直在想李智冉中午说的话。
李智冉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从她的角度而言，面对贾绍琨，自己真的只能是欲言又止，太矜持了。
这一次，内心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应该勇敢去争取一次——不能确认的爱情，也要去确认一次，合不合适，总要面对才会有答案。
天快亮的时候，子言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做出了决定：上午处理完住院病人的事，一定要去骨科找贾绍琨。而后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上午子言在病房，查完房，处理好病人医嘱，跟李智冉打了声招呼，准备去一趟骨科。
刚走出科室住院部等电梯，就听护士站办公护士查七七对着楼口正喊她：“子言、子言，胃镜室电话，门诊一个肝硬化食管静脉曲张病人，胃镜过程出血，主任让你下去帮忙。”
听到护士叫她，子言打了一个激灵，不由分说加快脚步，通过医生专用电梯，赶往门诊胃镜室。
消化科胃镜室是由3个套间组成，能同时开诊３台胃镜检查。子言赶来，找到谢主任所在的中间那间胃镜室。
子言赶过来，只见谢主任站在躺在检查床的病人左侧，正在做胃镜，左手举着胃镜操作柄，右手持胃镜的镜身从病人口中进入。子言抬头看了看显示屏，不知道胃镜具体进到什么位置，显示屏呈鲜红色，视野并不清晰，这是因为胃腔内大量鲜血造成，主任左手反复调整操作柄的旋钮，并用手指灵活配合调整旋钮旁边的抽气孔，负压吸引腔内鲜血。右手持检查小心翼翼地来回推送镜身，以便寻找清晰位置。
随着腔内潴留的鲜血被慢慢吸引干净，显现出的是食管肌性管腔。子言紧张地攥着拳头，要知道，对于急性出血病人，行胃镜检查，风险非常大，很有可能会因为鲜血或血块误吸气管窒息。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急性消化道出血，尤其肝硬化伴随食管、胃底曲张静脉破裂出血，不冒险在急诊胃镜下止血，病人很有可能会因大量出血引起失血休克，甚至危及生命。这种险中求胜的手术治疗手段，完全需要一个临床大夫技术水平和心理素质。子言觉得跟主任比，自己差得很远。
趁着这个空挡，子言才看到，胃镜室的钱明护士长站在主任左侧身后，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做好准备，等待主任需要时配合治疗。胃镜室的护士马小可站在主任前面，略弓腰，一只手里端着个大号弯盘，里面大约50毫升的鲜血夹杂少量血块，一只手拿着吸引器导管，导管管道已经被鲜血污染，想来应该是刚才病人呕血时，做了口腔吸引。
主任戴着口罩，凝视着胃镜屏幕，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告诉钱护士如何配合。子言才看清是自己之前管过的老病号，虽然因胃镜检查显得不适，但是神智清楚，保持平静，想来反复多次胃镜检查，已经懂得如何调整呼吸配合医生。病人这时也看到子言，还不忘眨眨眼，同子言打了个招呼。子言点点头。
主任借着负压吸引结束瞬间，新鲜的血液还没有涌出，食管清晰暴露在大家眼里，主任果断继续小心进镜，突然都看到了距离食管和胃接口的贲门上约2cm处，曲张静脉有一个小破口，因为静脉一定压力，并在胃镜放大下，就像一股小喷泉，从破口喷出，看的人心惊胆战。一转眼，喷出的鲜血，又染红了一片。
但这转瞬即逝的出血口，还是让大家看到希望。主任这次，变得更加谨慎，负压吸引完鲜血，再次暴露出血位置，果断将镜头前已经放置好的套扎器对准出血部位，持续负压吸引，将曲张静脉吸入至套扎器内形成牢固的蘑菇云状，牢固后，钱护士长默契得迅速放套扎环，将出血部位扎紧。再放松负压，将曲张静脉恢复原状，出血部位，一瞬间就像被紧急关阀的水龙头。不到1秒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漂亮，完美成为一种艺术。大家紧绷的神经，都随着血止住的那一刻，变得轻松很多。谢主任额头微微出点汗，稍微活动下刚才因为紧张，略有些僵硬的身体。然后继续小心调整胃镜，查看胃腔内还有没有其他出血部位，直到胃镜慢慢从食管退出，大家才彻底送了一口气，子言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主任做胃镜下的治疗，都像看一场优美的舞剧，非常享受。
“老陈”，主任叫着病人，“血止住了，但是还是要住院观察哟。”
主任有点顽皮的加了个“哟”字，病人听到血止住了，也是满心欢喜，赶紧点头，表情同意。
主任将手里胃镜递给马小可，一转身，看到子言略有些诧异：“恩？子言，你怎么过来了？”，这并不是说不能观摩主任的技术，而是住院病人这种治疗手术，主管医生会陪同，但是门诊病人，好像没有人有时间通知大家来学习。
子言听了主任问话，也有些不解，心想：不是你让我来的嘛。
“是我叫的子言”，钱护士长笑着说，“病人刚才做胃镜发现出血，还以为先要收住院，我知道是子言老病人，就想着子言下来看看，把病人带上去，安全些。”
“奥～”。子言跟主任异口同声的明白了。
“主任，你刚才让病人住院，我看刚做完静脉套扎，我就陪病人回住院吧”。
“家属在外面，你去说一声吧，你的老病号，你就继续负责吧。”主任安排了工作，一边脱手套，一边离开胃镜间准备去消毒间洗手消毒。
听到主任指示，看到病人想要起身，子言赶紧阻止病人让他静卧，安排好住院事项，由家属将他推回住院部。
子言在等家属的时候，马小可喊她去消毒间。
“子言，你过来，跟你说个事”。
“啥事？”子言看到马小可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了过去。
“你知道骨科艾滋病职业暴露的事情不？”
“恩，听说了，具体的不知道。”
“你知道都谁感染了不？”
这恰恰是子言一直想知道的，但是事情发生到现在，医院一直没公布，各个科室也只是知道有这回事而已。子言看着马小可摆弄胃镜，在清洗槽里开始第一遍初始清洗胃镜，“听你的意思，你知道？”。
马小可看了眼子言，没吭声，洗刷好胃镜，将胃镜盘好放到消毒机消毒，才转身对子言说：“3个大夫，1个手术护士，其中有李睿远”。马小可说完，深深地看着子言，又再次强调一遍：“李睿远”。
“啊！”子言吃了一惊，之前李智冉还对她说难道没有担心过李睿远？子言不以为然，在她的感觉里，一直都觉得李睿远虽然没个正形，但是好像一直很幸运，这种命中率极低的事情，应该跟他绝缘，所以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子言还想问问有没有贾绍琨，但忍住没问，觉得意图太过明显，只能拐着弯问：“那……，其他几个是谁呢？”
小蒋说了另外三个名字，子言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贾绍琨。但是也都是认识的人，而且上手术台的护士还没有结婚，万一真的感染艾滋病，一个人的全部就都没有了。
子言是挺难过的。谈“艾”色变并不是危言耸听，一旦确诊感染了这个病，后期全身整个免疫系统被破坏，病人将会承受极大的身体痛苦。子言管过这样的病人，因为艾滋病免疫系统破坏，出现了霉菌性食道炎，病人一口饭都咽不下去，非常可怜。更可况在大家的认识里，艾滋病某一种传播方式——性行为，会对很多“艾滋病”患者误解，并抱有道德上的歧视。感染者还将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子言站在原地，出了一回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等回过神后，看多马小可一直看自己，马小可是知道子言跟李睿远的事情，这么明显给自己强调，马小可想说的很多，欲言又止是觉得需要子言自己决定。
子言对马小可叹口气，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去一趟骨科，但是要找的是李睿远，这对于个人而言不是个小事。
子言跟钱护士长、马小可打声招呼，急匆匆地离开。
子言刚进骨科住院部门口，就看到李睿远站在楼道，背对着门口。微微佝偻着身子，低着头，一动不动，想着什么。
子言也站住，远远看着李睿远，感觉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于心不忍，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
子言缓缓走到李睿远身后，一扫平日里对待李睿远那种毫不客气，轻轻问道：“想什么呢？”
李睿远没有听到。
“想什么呢？”子言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
李睿远被惊了一下，赶紧转身回头，仔细看了看，才看出来是子言。
李睿远好半天，才说到：“啊，子言？”
“嗯，是我，你在想什么呢？”
“嗯，子言啊。没什么……，想病人的病情……，那个，你怎么过来了？，会诊还是……？”李睿远说了一半，停下来，想开玩笑说是不是找自己，又觉得没了心情，更何况之前自己老是自作多情。
“都不是，找你聊聊”，子言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此行目的。
“嗯……”，李睿远例行公事般恩了一声，其实没有听懂子言的话，还没有从恍惚中完全清醒过来，“啊？”这一次才反应过来。
子言看到李睿远这种状态，有些心疼，又有一些恨铁不成钢，二话不说，拽着他白大褂袖子，就往楼道角落里走，李睿远毫无反抗，被动地被子言拉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两个人站定后，子言快人快语问道：“你们科是不是上艾滋病病人手术时被（血液）喷溅了几个人？”
“你怎么知道？”李睿远一听到艾滋病，就像被蜜蜂蜇了下，身子一躲，睁大眼睛。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再问你，你是不是也在台子上？是不是也被溅到了？”
一听子言问到自己，李睿远又恢复到泄了气的气球，“是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都说了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不给我说？”说完，子言觉得这话有点不妥，李睿远为啥要跟自己说。
“嗯，嗯？……，为什么告诉你？再说这个事，又不是好事……我怎么能给你说呢。”李睿远显得无奈，又加了一句，“跟你说了，也帮不上忙”。
“你怎么知道帮不上忙？就是帮不上忙，我也可以陪你呀”，子言生气地接着李睿远的话说，说完心里又觉得不妥。
“啊？”显然李睿远也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一怔，一扫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认真、严肃地盯着子言看了很久，看的子言有些慌乱。
“别乱想，我刚才说的话，那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没有跟你表白啊”，子言赶紧解释，解释完，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抹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嗯！”李睿远应了一声，子言听不出什么意思。
“李睿远，别乱想，我就是觉得你这种事情，我们老朋友了，你应该跟我说，至少有朋友陪，朋友陪，你懂吗？”
李睿远一扫刚才无精打采的样子，含着笑眼看着子言。
子言看到这个眼神，心里知道完了，跟李睿远真的开始撇不干净关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来骨科，没睡好觉的决定都是蠢决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