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榻前忧思

“二号病床陈建设的家属来一下！”罗沛哲刚扶岳父躺下，护士站那边就有人喊了，他迅速起身走了过去。

这是医院急诊区的临时病房，护士站综合服务台跟病人的病床混合在一个狭长的区域，总共只有十个床位，病床以服务台为中心呈众星捧月状分布。罗沛哲的岳父所在的二号病床在服务台的右后方。

现在正是晚餐时间，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的家属刚买饭回来，有的已经吃过在收拾了，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餐具碰撞的叮当声。

罗沛哲到了服务台前面，护士们正在换班，每个人都低着头麻利地记录单据、收拾资料，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正准备询问，一个护士抬起头说：“你是二号病床家属么？”

“对，对！”罗沛哲说。

“来这边。”服务台的另一端一个医生看了过来，罗沛哲赶紧走过去，医生在看电脑里的影像。

“是这样，你......”医生说，“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女婿，病人是我爸！”罗沛哲说。

“哦，你过来看一下影像，你爸心脏里面血管出现多处堵塞，就目前的情况看，估计至少得加七个左右的支架。”医生说。

“七个？！”罗沛哲听了很是震惊，“怎么会这么多？！老人身体能承受一下子加这么多么？”

“你还说呢，你爸原来的支架是十年前加的，早就该来医院复查和更换了，你们这会儿才送过来！”医生说。

“十年前？”罗沛哲心里想，原来岳父的病已经这么久了，那会儿他刚跟陈婷结婚，倒真没听她说起过她爸有心脏病。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在我们医院都是常见病，你爸住进来三天了吧，前期的突发症状已经控制住，目前来看各项指标都很稳定，符合手术的条件。”医生说，“没有异常的话，我们准备明天上午给他安排手术。”

“好，好！”罗沛哲连忙说道，“谢谢医生，那我们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

“不用准备什么，准备好钱就行了。”医生说，“你们账户里还有不到五千块钱，这会儿财务科已经下班了，你明天早上去续费吧，暂时再交个......十万吧。”

“......好。”罗沛哲说着走出了病房，拐了几个弯转到病区后面的小门。他一路上遇到很多刚买饭回来的病人家属，也有一些人已经在外面遛弯了。

罗沛哲避开人群走了出来，夕阳的余晖从病房楼的后面跑出来，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黄色。初夏的傍晚天气还很凉爽，一阵风吹过来，罗沛哲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拨通了老婆陈婷的电话。

问了家里两个孩子的情况之后，罗沛哲把明天做手术和续费的事情跟陈婷说了，陈婷听后说得马上给深圳那边打电话，跟她妈说下手术的安排，也得让她两个弟弟陈伟和陈豪过来。

陈婷挂断电话后，罗沛哲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紧接着吐了出去。烟头的火星还在一闪一闪，烟圈随风升起，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直到慢慢飞升到很高的夜空中消失不见。

岳父陈建设这次是忽然来到济南的。

三天前的早晨天刚蒙蒙亮，陈婷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吵醒，是老家镇上一个诊所打来的，说是她爸爸陈建设心脏病发作，正在诊所输液，让她赶紧去接。陈婷一听就吓坏了，可是她爸妈都在深圳，怎么忽然爸爸就到了老家潍坊了？

陈婷一边叫起来罗沛哲，一边给深圳那边打电话，原来她爸爸陈建设回老家给弟弟陈豪的二孩上户口，临上车时跟她妈妈吵了几句，她妈妈大发雷霆让她爸爸自己回来了。陈建设坐长途大巴一路颠簸回到老家，一下车就觉得胸闷，躺在路边直冒汗。一起下车的老乡直接把他送到了镇上的诊所。

罗沛哲听后和陈婷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到老家时陈建设已经好了很多，他们顾不得休息又马不停蹄赶回济南，当天中午直接在人民医院办理了入院手续。到晚上值班医生反馈情况时，才发现再晚半天，后果不敢想象！

接下来的两天里罗沛哲直接请了假在医院里陪着，陈婷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每天向深圳那边通报陈建设的病情。刚住进来时罗沛哲先交了五万元，想不到这才三天时间就花的只剩下五千了。看来心脏方面的疾病，真是烧钱啊！

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要再续费十万元，罗沛哲不禁有些犯难了，去哪弄那么多钱呢？

罗沛哲和陈婷是大学的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济南，陈婷的爸妈和两个弟弟都在深圳，平时大家各自忙碌很少见面。这几年爸妈年纪大了，每次回老家医院看病都是陈婷夫妻陪着。其实深圳的医疗条件要好的多，但老家的新农合报销比例高，两位老人总是不辞劳苦跑回来。

但这次不同以往。以前看个腰腿疼痛，做个肾结石尿结石的微创手术，罗沛哲自己过去也就帮忙料理了。这次是加心脏支架，虽然他特地找了济南市心血管疾病方面最好的医院，心脏支架也是成熟的手术，但他心里隐隐约约还是觉得不踏实。

钱的问题是一方面。刚给两个孩子续了午托和课外班费用，马上儿子天天就得交下一学年的学费。这个月已经花出去小五万块钱了，岳父又忽然生病住院，目前的情况来看十五万可能还不一定能完全解决。这都三天了，深圳那边没有人表示要出钱的意思，罗沛哲作为一个女婿，也不好开口要啊！

责任的问题是另一方面。毕竟，他罗沛哲只是个女婿，手术过程中有个什么需要决断的，还是得儿子们说了算啊。不然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以后怕是要落下埋怨了。哎，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是罗沛哲最为厌烦的，如果花钱了能省去这些烦恼，那也行啊！

罗沛哲的思绪断断续续，不知不觉已经抽完了半盒烟，他刚抽出新的一根准备续上，忽然心里一阵烦闷，把烟头重重地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这时陈婷回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