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家就在
向继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随着年事的攀高,思乡之情日见长进。每每梦里回到阔别的故乡,回到承载着儿时记忆的原野,回到风烛残年的双亲身旁……
又是年的日子。携妻带子马不停蹄往家赶,空铁汽一起上,终于在年前赶到家乡,回到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地方。
到得村口,极目眺去,老屋一把“将军”看门,没有了往日双亲笑呵呵的场境,及至屋内,只见厅堂桌椅墙壁地上尘土满布,蛛网垂挂,许久不通风,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破败的景象让人不胜唏嘘,一股凄凉之情袭上心头,无法言表,顿感父母不在,家也不再!及至此时,我才从归乡的喜悦里回到现实,原来自己不再是儿子了,这个身份随着父母去往天国的时候已经注销。
有歌曰:父母在,家就在……
是啊!没有父母的年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中华民族重视年。
年,对于平头百姓是天大的事。不论官民、不问富贫,不分贵贱,大年三十阖家团圆是几千年的传统习俗,亘古不变。
年,对于我这个游子来说是永远不变的味道!家乡年味之浓时至今日仍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串了起来。
既热闹又有趣的就是家乡正月里的“采莲船”,“舞龙灯”,“皮影戏”,那是乡下人的文化大餐,传承了近千年。“采莲船”饱含吉祥与祝福,“舞龙灯”串起乡情与友谊,“皮影戏”穿越古今与历史,雅俗共赏,寓教于乐,可以说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
过年,无论大人、小孩都要穿新衣。粗棉布衣,预示着新年新气象;张灯结彩,预示着新春新收成。
过年,脸上都堆着笑,尽管久违,那是庄户人一年中最喜庆的时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抖落一身的尘土与汗水,一年的风雨和艰辛。
我们鄂东北大别山区,大年三十有着自己的年俗。与北方晚上吃年饭不同,我们是天刚蒙蒙亮就要事毕,否则,为大不敬。至于何故?老辈人也没说出个原委,只说是祖上代代传下的。
三十早上,家家早起。
当我还在梦乡的时候,父母已经忙开了。母亲在忙年饭,父亲则在忙祭祀的物品。
年龄渐次大点,我也能搭下手,如给冥纸打上“铜钱”,给香炉备上熏香,给烛台插上蜡烛等。那时不如而今,冥币都是激光照排印制,品种齐全、花样繁多、数额颇大(百亿元都有),几可乱真,着实能告慰先人和藉慰心灵。
年饭前,是要放爆竹的。这个任务非孩子们莫属。有百响的,也有千响的,但最让人既怕又爱的是二踢脚,也叫冲天炮,地上一响,天上一响,震的耳朵嗡嗡的。
爆竹响过,父亲便开始祭祖。香案上要贡三样东西——烧鱼一碗、蒸肉一碗、米饭一碗,筷子平摆在碗口上(时至今日,家人若是把筷子平放在碗口上,我是一定要纠正的),再斟上三杯用铜壶温过的老酒,香炉中燃上三柱香,最后是烧冥币送纸钱。一切停当,父母先磕头,继而孩子们按长幼次序依次磕之。做完这些年饭才能开。
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那个年代国家还很穷,生活很拮据,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敞开肚子容纳,放开味觉品尝。
至今念念不忘的还是母亲用柴火炖的瓦罐鸡汤,香气扑鼻,味道鲜醇,一口汤从舌尖滋润下去,让人欲罢不能。如今也只能念想而已,再也没有母亲那样的味道。还有那肉块烧豆丸子,肉香裹着豆香,也能让你口水直流……
家乡的味道总是让人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到人们舒展的眉头,荡漾的心绪,绽放地笑靥……
如今,时过境迁,父母双双过世。家中再也没有烧热的炕头,备好的酒菜,摆好的碗筷,只有冷清和凄凉,只有回忆和惆怅。我知道,打此往后,我失去的不仅是儿子的身份,也失去了那个永远无法抺去记忆的家。
父母在,家就在。家虽简陋,却盛满了父母的爱;家虽贫寒,但那里有父母的温暖。无论你游走多远,只有家才能让心平安,无论你多么成功,家才是你落脚的港湾!
如今又要远行,与往不同,不再有父母的千叮万嘱,不再有双亲牵衣整袖,也不再有二老那深情的凝望和牵挂......
当家乡的轮廓消失在天际线的那一刻,蓦然想起几十年游走他乡,生活的风吹雨打,自己的功名利禄,父母的牵挂思念,心里似打翻了的五味瓶,难以陈述。扪心自问,父母给了我他们能给的一切,我给了双亲什么?哪怕一碗清水面汤,一盆洗脚热水?我无言以对,更没有勇气直面。如果要问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也许就是愧对父母的养育!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王安石《元日》)。
天地轮回,死生有命,这是自然法则,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以笔者愚见,天下仁君,无论多忙,事业多大,职位多高,都要常回家看看,不要子欲养而亲不待。逝去的永远不再拥有,留下的一定不要是遗憾。
父母在,家就在!
父母去了,家也不再!
……
(2018年1月30日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