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黑暗中湮灭

【壹】

是蝴蝶失落缓缓,是大雁直坠呼呼。

砰——

飞鸟掠过天空,掀起一丝褶皱,叶止于风,云止于天,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不同的,是这片美丽又贫瘠的土地上,多了一位睡着的安详的黑衣少女。

【贰】

正是阳光熹微的好时节,林生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拖家带口地到了学校,刚下车,她的眉头就不可忽地微微一皱。

恩。操场真的很破很烂,烂得不像一个大学的操场,她分数不高,勉勉强强填了个学校,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第一眼还是愣住了。

操场的跑道中间,不,林生撇了撇嘴,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跑道,毕竟这所谓的“跑道”上满是石头子儿,若是真跑起步来,使不定得摔上几跤才行。

跑道的中间是一片大大的草地,说它草地明显还是恭维它了,毕竟上头都是长短不一的说不出名字的野草,纵横交错,被饿地个个耷拉着脑袋。

是种无法形容的颓败之气。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新生报到,领新书,找宿舍,一个流程下来差不多已经到中午了。大一大二得上早晚自习,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所以晚自习是例行的自我介绍及班干选举,说是选举,其实一般都是谁愿意当就谁,没有太严格的制度。

按照座位人员一个一个走向讲台介绍着,有的羞得说上几句话就能红上脸,也有那种说上大段大段都不带喘气的人。明明大家都是不同地方、受着不同文化传统的人,却都来到了这间小小的教室。五湖四海之所来,皆聚此一堂。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林生开始对未来生出一阵期待。

她幻想着不久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她会和令她小鹿乱撞的少年并肩走着,哪怕不说话,一个眼神的碰撞就足以激出火花,诉出万语。她也幻想着每天清晨,安静的校园里,她会伴着布谷鸟的轻啼与树叶亲昵摩擦的唰唰声来到图书馆,选上一本喜爱的书,不去在意时间的流逝,度过美好的一天。

或许她还会报上几个喜欢的社团,结交一群可爱的伙伴,谈天说地,小聚小闹,喝点从前从未尝试的小酒,春去冬又来,好不自在。这时的她,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却抱着最好的期待。

接着,林生着重注意了一下几个同寝室的女生,毕竟是要一起相处四年的室友。

很快就轮到了她上台,清澈如泉水,沉厚如钟声。

大家好,我是林生,木秀于林而不摧之的林,生生不息的生。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心态好点儿。平时也没什么爱好,比较喜欢打游戏,想开黑的可以叫我哦。

没有紧张,也没有扭捏,由内自外的,连带说话的语气,都隐隐可以感觉到她的落落大方。

扬了扬眉,林生回到了座位上,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这就是林生,自信洒脱,让人无法忽视的、闪闪发光的林生。

【叁】

肩背被连着戳了几下,林生无奈地放下了书,转头看了看到底是谁。

头一偏,便对上了周韵梅楚楚可怜的眼神,不,楚楚可怜形容的都是美人,她算个哪门子美人。

“有事?”林生实在不想和她纠缠太多。

“林生,我觉得……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周韵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生,“我想……我想找你去天台说清楚。”

林生转过头继续看书,一口回绝,“没有误会,不必解释。”鬼知道她这次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是真的……想道歉的。”周韵梅站在林生椅子的后头,一动也不动,抿着嘴,不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林生,韵梅都这么说了,你就和她去上面聊会儿呗,耽误不了多久的。”开口的是宿舍的老好人黄岚。

深呼一口气,轻揉眉心,林生按耐住暴躁的心情,跟着周韵梅上了天台。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下去。”倚在门口的墙上,林生低头盘弄着手指甲,看都不多想看她一眼。

“林生,你还是这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刚刚的低眉作态全然不见,周韵梅死死地盯着林生,“我讨厌透了你这种样子。”

林生右眉微微一挑,这人是会变脸吗,这速度,真是十分配得上她今天的衣服颜色,盛世白莲花。

为什么?为什么!内心痛苦的永远只有她一个。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甚至比林生更努力,可是为什么啊,凭什么林生就能毫不费力地得到自己所渴望的一切。

从第一眼,她就讨厌上了林生。新生介绍上,明明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只有她,也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连介绍个名字都要和别人不一样,装着不在乎,不还是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狗屁的不摧,狗屁的生生不息,恶心透了!

大概是心里的不甘憋了太久,所有压抑的情绪集中在一起攻击着最薄弱的宣泄口,陆续喷涌而出,一股脑儿,周韵梅就吐出了心中一切的想法。

说实话,照林生的暴脾气,这时候真的想一拳挥上去,她多说一句话就成恶心故意的了?想到辅导员当初告诫的话,林生微微一笑,按耐住了打人的冲动,和气地说,“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怎么?反驳不了了?你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你能比我高贵到哪里?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又凭什么针对我。”周韵梅的原本惹人怜的脸一寸一寸地开始扭曲,死死盯着林生。

若是给她眼睛装个特异功能,那自己现在一定会死得透透的,林生想,但对于这种人,她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再扯下去,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我再说最后一次,从始自终,我就没有针对过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想,但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也不想再解释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寝室了。”说罢,林生转身就要离开。

“你敢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从后方传来阵阴森森的口气,“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林生急忙转过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韵梅已经靠到了墙边。

心头一紧,林生皱了皱眉头,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周韵梅,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这样。”

“站住——别动!”一声嘶吼从周韵梅口中呼出,泪水在她的脸上肆虐,“我知道,你们从来都瞧不上我,我不就是穷了点,我有什么错,难道因为我穷所以我说的就都是错的,我说的话就活该被你们踩在脚下吗?凭什么,我明明这么努力,这么努力……”

她明明这么努力,可是能有什么用,她比不上林生生来富裕健康的家庭,她能听到的从来只是母亲语重心长的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她能看到的只是父亲那对已经残疾而不能自理的双腿。

她也比不上林生的聪明,她日日努力听讲的成绩比不上林生考试前几晚的突击复习。无论做什么,她都会废上比别人更多的力气,明明她都这么努力的活着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和这个世界仍不放过她。

如果她过的如此之累,那凭什么同为造物者造出的林生却能活的如此潇洒,肆意睥睨她?

周韵梅的话开始前不搭后语,林生不敢马虎,趁着周韵梅不注意,赶紧给室友发了信息,让她通知辅导员赶过来。

事关人命,大家赶来的很快。

周韵梅的情绪很激动,大家都不敢靠近她,只好在不远处安慰着她,林生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生怕再刺激到她。

渐渐地,周韵梅的哭泣声小了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厉害,变成了一小声一小声的啜泣。

就在所有人放松警惕,以为她要想开的时候,突地,纵身一跳。

林生,我恨你。

风中只传来了这样的一句话,她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砰——通。

第一个人转过头望着林生,第二个人转过头来望着林生,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望着林生。

探询,质疑,责怪,疑问。

一时间,所有目光,皆聚一体。

【肆】

差不多呆了一个月,林生终于算是适应了学校的生活,还不错,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就是吧,有一点已经困扰林生很久了,寝室的周韵梅每次到了晚上都会和男朋友煲电话弄到很晚,搞得她自从来了学校睡眠就不太好,有点神经衰弱的感觉。

寝室其他的人要不然就是脾气很好没提出来,要不然就是夜猫子,凌晨几点才睡影响不到的那种。

算了算宿舍睡觉的平均时间,林生把时间定在了十点半。所以有次趁着和周韵梅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特意提了提,希望她以后晚上过了十点半就不要一直打电话了。

周韵梅愣了愣,点了点头。

林生以为她答应了,但很快,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晚上林生很早就上了床,开始时间没到十点半,所以听到周韵梅打电话她也没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试图睡过去。

但是,很不幸,林生根本睡不进去。好不容易挨到了十点半,周韵梅还是没有挂点电话的意思,林生只好继续等着。

闭着眼睛,不知道等了多久,耳边总是在快入睡时突地传来一声说话声,惊地她心头一颤,拿起枕头下的手机,11:20。

林生暴躁的脾气上来,语气不算特别好,甚至还有点凶,“周韵梅,别打了,吵死了。”

床位对面突然没了声音。随后传来周韵梅和电话那头解释要挂电话的声音,开始,林生并没有怎么注意。

直到听见周韵梅委屈地对电话那头发脾气,“又不是我想挂的,我室友非要我挂,我再不挂她就要打我了,我能怎么办。”

????

瞬间,林生头上顶了无数的问号。她什么时候说了要打人?那一刻,她是真的想过去揍她一顿,但想了想,实在是不想得罪人。自己安慰着自己,挂了电话就行,不管了,她能安心睡觉就够了。

这算是林生和周韵梅的第一个不愉快。

【伍】

比起一个人住家里,一群人住同个寝室是件很麻烦的事,很些东西,是需要共同商量协定的。

一团人围在一起,商量着在网上买些东西一起把寝室装饰下,滑着滑着,林生眼睛一亮,突然看到了一个很好看的贴纸,立马把手机给她们看。

“反正我觉得挺好看的,你们觉得怎么样?”黄岚作为寝室长,带头说了说话。

大家基本都是随便的态度,林生看向周韵梅,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觉得这会不会太贵了些?”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生转回看了看价格,是有点小贵,不过还算是能够承受,她家不穷,但也算不上什么有钱人,既然如此,能省点钱也挺好的,“没事儿,那我再看看,选个便宜点的。”

她并没有抬头看周韵梅,只是专心地继续选着,沉浸于好看的饰品中。周韵梅看着林生满不在乎的态度,底下的手紧紧抓住衣角,她是被看不起了吗。

可她真的不像林生,她没有那样好的家庭提供她所想要的一切。

怀疑就像一颗生命顽强的种子,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长大,但一旦开始生长,必将枝繁叶茂。

周韵梅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咬了咬牙,“我们不像你,你买的东西都挺贵的。”

“什么,”林生突然有点懵,她是对自己说的吗,呆呆地回了句,“还好吧,没有吧。”

她不过说个实话林生都要反驳,她反驳不贵,是想暗示自己穷吗,越想,心中就越像是堵了一口气,她迫切想撕下林生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我们买内衣都是几十块的,一件不超过五十,你的一件价格够我们两三件左右了。”

林生愣了愣,明显没想到周韵梅还和她叫起真来,想了一会儿,她不急不慢地解释,“那是因为我皮肤比较敏感,得穿好一点的,不然容易起红疹子。”

周韵梅干笑一声,表情有些僵硬,继续说道:“你看你每次去食堂都要两个菜,不像我们,我们只吃得起一个菜。”

林生这次是彻底懵了,一个菜也就一勺子,她吃多点这也能说她贵?不过这种事情实在是没必要争论,只是点了点头,林生便走开了。

她赢了,可她赢的并不光彩,她像是一个小丑,林生连理睬都不去理睬她,周韵梅笑了笑,自我嘲弄着,因为穷,所以连说话都不配被回应了吗。

大一的课不算多,但却也不少,一转眼就到了要考试的的时候。虽然平时并不怎么认真,但考试总得复习复习,不能挂科。

大约每科也就考试前一晚背了好一会儿,结果成绩出来的时候排到了班上前几,林生兴奋地和寝室每个人都说了好几遍,就差没有昭告天下。

只注意着自己的情绪,林生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在她极其兴奋到处宣告时,周韵梅低头的皱眉,眼神的忽闪。

心里有的只是通过考试的喜悦感。周年轮转,生生不息。果然,她很幸运,一直都很幸运。

【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林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对向她。

黄岚——你和她单独上的天台,你真的没对她说什么吗?

辅导员——我都说过了不要刺激她,现在她死了,你开心了?

某甲——听说她和她室友关系本来就不好,天天针对她室友。

某乙——是的是的,听说那女孩要跳的时候,她连劝都没劝,就在那儿冷眼看着。

……

周围明明还是当初那群可爱的人,现在对着她,却也成了可憎的人。

旁人的目光言语就像是刀子,纵然她腰杆挺得再笔直,也挡不住那些刺骨的疼痛。

开始,几个室友还会帮她反驳几句,到了后面,她们也不怎么反驳了,只是用着探究性的目光盯着林生。

不管林生怎么解释和自己无关,都没有人去相信。人们往往只相信自己所看到所听到的。

所有人,从前不管是亲近的陌生的,现在都在远离她。她们都在用行动控诉着她,不停地告诉她——是她逼死了周韵梅。

她真的逼死了她吗?渐渐地,林生也开始怀疑自己,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自己,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林生,每个孩子都是自己父母的天使,我知道你爸爸妈妈总是常年不在家,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他们想赚更多的钱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他们不在,你更应该珍爱你自己,任何人都不应该小瞧自己的力量。自信点,林生。

你父母为你取了一个很好的名字。林生——生生不息,老师为你想了一个寓意,剩下的一个,你自己来想,好吗?我希望以后无论你再遇到任何事情,你的名字都会成为你坚固的信念、后盾,也希望,以后你和别人介绍自己的每一次都不会像以前一样低着头。

回忆被拉到了初二那年,低微,自卑,懦弱——这些词全都形容在她身上都不足为过。她是班上被欺负的对象,她不敢正视每一个人,永远低着头,天天祈祷着不会有人能够注意到她,却又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看到她,将她救赎。

她是林生,木秀于林而不摧之的林,生生不息的生。她从来都没有针对过周韵梅,她也从来都没逼过周韵梅。对,她没有。

一遍又一遍,林生不知倦地在心底反复重复着同一句话。

【柒】

周韵梅总在私底下说她针对她,林生都是知道的。她不明白,所以当初直接在班群问了出来,为什么总说她针对她,她希望周韵梅能够当着大家的面解释。

当初闹的很大,因为从她问后,周韵梅开始了一系列的人生攻击,她不止是攻击林生,到后面,攻击的更是整个班级。

她说,你们都不知道我天天面对你们有多累,你们都是心机婊。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开骂了。

后来,辅导员找到了林生。告诉林生,周韵梅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希望她今后都不要再刺激周韵梅。

无论以后周韵梅如何诋毁如何对她,她都不能有任何动作,因为周韵梅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已经是学校重点关注对象。她不能更不应该计较任何事情。

“这样对我不公平。”

“这世上本来就不公平。我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矛盾,从今之后,你让着她就对了。”

林生沉默了起来。因为周韵梅出现了问题,所以无论面对什么委屈,她就只能自己咽下去,可如果,因为这样,她也出现问题呢?

老师没有再说话,只觉得林生在威胁自己。

自从那次之后,林生再也没怎么和周韵梅说过话,可能是辅导员吩咐过,之前那场骂的激烈的班级大战也没有人再提过了。

不管听到周韵梅怎么说她,她也再没有过去质问解释了。她担不起刺激她的罪名,每天做着自己的事,只想着赶快毕业。

开始的确都很顺利,直到周韵梅找她去天台的那次,直到现在。

她以为她的心理已经足够承受一切恶言,可当一切落在身上时,林生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也可能她一直都是那个小时候那个自己,她从未坚强过,一切看似的坚强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外壳,一戳即破。

开始的污蔑言语不能解释,后来的流言利剑接踵而来,伴着从前的流言一同向她疯狂涌进。

流言像座大山,压的她无法喘息。

【捌】

冰凉的手机杂着冷风贴在耳边,嘟——嘟——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同一个地方,直到终于接通的那一刻,黯淡的眼眸才微闪了两下。

“闺女咋啦?出么斯事了?妈给你那不争气的弟弟做饭在。”

温软,熟悉。一丝暖流咻地从脚底抵入心间。

鼻子一酸,林生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竭力从脸上生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儿,妈。”吐出的字越来越缓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你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平时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作息要规律,不要熬夜不要熬夜!你看你不听,现在睡不着了吧!”电话那头声音陡然一尖,伴着菜刀的声音,振振发响。

“我没有。”声若蚊蝇,却是坚决的否定。

低沉的声音下带着浓重的鼻音,水雾凝结在眼眸上,林生觉得好像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了,眼前景如此,忆中景也如此。

“不是熬夜?不是熬夜那你是不是跑去谈恋爱失恋了?总之天天不要东西乱想,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睡不着的,你这个年龄的,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学习知道吗?我看啊,还是你自己不注意去熬夜搞的……”

声音逐渐模糊开来,融于风的呼呼声,叶的沙沙声,像是个被提线的木偶,林生只是不停地盲目地点着头,回答着恩。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林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天台上到底站了多久,她只是觉得这风实在是太大了,好大好冷,她好像整个人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沁入了寒冰,冰的她整个人都不得动弹。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被捉弄的小时候的自己,想起了那个只会躲在被子偷偷哭泣的自己,也想起来了抬个头都要小心翼翼的自己。

她被一个老师拉出深渊,又好像被另一个老师拖回了深渊。

想起了和朋友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她几乎是崩溃地说出活着好累的时候,对方毫不在意的脱口而出的那句,那就去死呗。

去死呗。去死呗。一遍又一遍像是魔音,缠绕于耳,始终不绝。

天台上那根破损的水管几乎已经把水漏满了一地,因为泪水而浸湿的红唇已经重新干涸出了纹路,夜里唯一明亮的闪光的手机已然熄灭停止运作了。

我是林生。木秀于林而不摧之?呵,我是林生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林。

生生不息的生,生生——生生不息,有什么东西能是不息的呢,不息的,从来只有死亡。

对,只有死亡,只有死亡才行。林生陡然一笑,像是魔怔了,又像是顿悟了。

砰——黑色衣角消失在了天台。

【完】

纸在笔上写了字,蝴蝶会变会毛毛虫,食物会吃下嘴巴,林生杀了周韵梅。

但这些事情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存在过。

可如果重新把每句话反着再读一遍,便也都成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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