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稀稀疏疏的有某种模糊的东西正向我靠近,形态特征一概不知,看不清楚,也看不全,广袤而庞大。它一直变幻着,在光晕之中若隐若现,忽远忽近,没有固定形态。宛如万物皆被重新定义,而这项工作尚未完成,正处于重新塑造的时刻。树不是树,啤酒也不再是啤酒,一切都失去原有的面貌,或者应该说根本没存在过。然而我这一个体夹杂在这未知的混沌中,却能明辨是非,兀自正常运转着,显得格格不入。又或者只是这项工作暂时还未进行的我这里,所以自己得以存在。意识到有这样的可能性,我惶恐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幸好一切都还正常。将手平按在胸腔上,心脏有节奏地不停跳动,向全身输送新鲜血液。恍若洪钟般的声响回荡在脑海里。
四周开始平静下来,莫如说恢复旧貌。至少就我目力所及之处而言,毫无疑问和往昔一般无二。并未有什么改变的地方,至少浅显的表面是如此。梧桐树还长那样,宽而大的五角菱叶带着大小不一的斑点,纷纷攘攘随风飘荡,踩上去发出吱吱的声音,刚脱落树皮的树干上,满布浅棕色拳头大小的斑块,整个儿看上去斑驳陆离,满面皆是饱经风霜的沧桑。两旁的石楠挂起浅红的新芽,娇嫩得瑟瑟发抖。总而言之,那里的一切,是可触可视的自然的平凡的。
而所在之地的确切位置,起初我误认为是学校旧球场。因为相似的大道,梧桐树,飘荡的暮霭,抖动的风。只是那里缺少了两旁的石楠绿化带和一望无际的悠长。我没来过这里,至少记忆中没有,要是我能记起的话。在这陌生的地方,在梧桐树下,我是怎么来的,从天空扔下还是土里钻出?我在此遗世独立,背对着行将落下的夕阳,被拉长的影子贴在地面,努力稀释我的一切。
向太阳一侧转去,刺眼的光模糊了视线,一片迷离恍惚,等到适应了,前方一个徐徐而来的黑影,从米粒开始,膨胀到异常高大的巨人,拉长的影子急匆匆向我飞奔过来。片刻后停在我前方不远处。凝视着黑影,我想张口说些什么,形如: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样才能回到××地,还有该怎么称呼你?但我终究没发出声音,有什么束缚着舌头,阻止我说话。我接着迈开步子,向上朝着黑影缓缓走去。快要靠近时才蓦然发现,只是个黑影,再正常不过,任何人处在其所在的位置都会因背光形成的普通影子。由于它背着光,我尚不能看清面容,不能判断是谁。或许是个偏瘦的男孩,又或者是个女孩。然而越是向上靠近,空气中越发飘来熟悉的感觉,自上而下伴随着黄昏柔和的漂浮不定的光粒子。一部分并无疼痛地打在身上,绝大部分溜到身后,一去不返。
其实,眼前的黑影我早已经认识,是那个在书屋遇见的女孩,一直等到走近时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和昨晚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没了挎包,不知道是不是丢哪去了。简直莫名其妙,我们竟然再一次相遇,在这陌生的地方。
我试着问了句“早上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叫醒再走啊!”没人回应。“还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现在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吗?不知道名字怪不好的。就像,现在我应该先喊你的名字,总不能每次都喊‘喂!’这样叫吧!还是说叫鸭舌帽女孩,总之不知道名字会把简单的事弄复杂化,所以现在方便告诉我吗?告诉我你的名字。”
对方久久未作声,缄口不言,没有回答,仅仅投过来沉默。细细看去,她的脸上,看不出可以看作表情的变化,木楞地站在距离我大概一米的地方。应该是这个距离,不能再远了。倘若我们很熟悉,只要我再迈一步,伸手就能触碰到她。只是我不确定应不应该这么做,我们仅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但我的声音仿佛像没传到她的耳中,至少没有表现出已经接受到的反应。眼神,面容变化等一系列外在回馈。两人之间,除去再稀松平常的物质外,不可能什么特殊存在阻隔声音传播。我能看见,她真实地站在我前方一米左右的位置,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同为事实的另一件事:她面无表情,失魂落魄木头般站在那里。甚至,我突然觉得,连是否活着也是成为了迷,当真让人费解。如果是因为昨晚的聊天心生厌倦,不巧现在在此偶遇。大可以径直离开,我无所谓,就好比所有擦肩而过的人一样。厌恶的人,任由其如何乔装打扮,戴上精致优雅的伪装的面具,同样半点喜欢不过来。这点我想自己大概也如此,结局落得个孤苦伶仃,朋友少之又少。
可是现在不同,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或许是看着我的后面,透过我的身体直视后方,仿佛这里没有一个我。似乎我和她,即便相隔咫尺,却不在同一个世界,一个在此,另一个在彼。至于哪个在哪边?我分不清,况且根本没有判断的依据。我想伸手过去,看看能不能触碰到,不过到这里,头便开始痛起来,脑袋里翻江倒海,我突然害怕伸手过去后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梧桐叶被风卷到路中央,落在地上,摩擦着移动了些位置,停了下来。我也停下来悬在空中的手臂。这时,眼前的人开始逐渐消失,或者说淡化,轮廓变得模糊,化为虚线。我大声呼喊“喂!”声音还在四周回荡,人已经消失殆尽,没有任何响应。
有什么在一阵一阵地撞击着我的大脑,四周开始坍塌。是闹钟声。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真是虚惊一场。从床上欠起身来,背靠在床上,汗水打湿了衣襟,鬓角和额头还挂着潮湿黏人的汗液。浑身上下毛毛躁躁的,如坠云雾,不知所以。
只是场梦而已!起床觑了眼表,七点十分,才睡下半小时多点。外面天已经敞亮,尽管还心有余悸,但现在不得不先抛开至一边。站在我对面的确实是书屋遇到的那个人。坐在床沿上让自己平静下来,梦中的事我不再去想,已经无关紧要。这当儿跃上心头的是,那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课还得继续上,后面的几天里,也不外乎和以前一样。上课,吃饭,看小说,喝咖啡或啤酒。课选择性去听,毕竟课程繁重,我根本顾及不到所有,其中几门我已经不怎么关心。不出意外,下学年,我会进入理科班进行较之现在更为枯燥的学习,届时势必花费更多的功夫在学业上总之比现在更加繁忙。所以我现在已经或多或少出现了偏科现象。这种的结果,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小说依旧看,在那些无关紧要的课堂上,作为打发时间,看小说是个绝对不错的选择。至于其他,老师也好,同学也罢,我并不是很在意他们的存在。可以兀自支配自己的时间,不受旁人的打扰,可以说是一件很爽的事。不过也的确是件冒险的事。究其原因,一半是课程紧张,另一半是老师不愿看到无所事事的学生出现在自己的课堂上,这明目张胆的行为,显然触怒了他们。为体现自己为人师长的威严和课程的重要性。通常老师会采取两种方法处理。直接教导(莫如说教训)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大肆发表一通;抑或是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一边继续讲课,一边走到你身旁,若有其事地用手指关节叩击桌面,发出带有警告意味的声响,以示提醒。每当这时,我总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摆正坐姿,准确把课本翻开至所讲述之处。随即你需要做的是:仰头瞧一眼板着苦瓜脸的老师,佯装一副知错能改的样子。到这里,这场危机多半到了闭幕。老师回到自己的讲台,我继续随心所欲。
国庆长假即将来临,空气中,早已发散似的飘荡着懈怠和躁动的情绪。正以波纹式向四周扩散开来,努力推动着时间往前走快点。然而时间不愧为时间,依旧是不急不慢地溜达着。这种时刻,我得以拥有更多自由支配的课堂时间和课余生活。周三得以一起溜出去户外烧烤,自娱自乐。不过这当然不是课后干的事,近来课堂松懈了不少,当然这是我们主观感受。我们便“义无反顾”地翘了周三下午的课。周四傍晚,我同样翘了课,骑着自行车在周边走街串巷。因此我得以瞧见那棵巨大的樟树,那棵需要数人牵手方能将其围住,枝繁叶茂但身形扭曲的的巨大樟树。据传那是棵被冠以神木称号,有着能左右事物发展能力的神奇之木。从树下经过时,树下简陋的祭台上残留着香钱灰烬,抬头满树干鼓起的树瘤,醒目异常,如一只只狰狞的眼睛凝望着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沧桑岁月方能造就如此风格独特的遗世杰作呢?
回到老街的途中,天色快速黯淡下来,两旁鳞次比栉的商铺这时华灯初上,让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推进了喧嚣夜市的大院中,扰得你东西难分。我蹬着车,晃荡着从斜巷拐入街道,滴水入海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