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明一半
上一章 / 我是魔术师 || 02
第一章:我可以看见(03)
孙思雄是在派出所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死亡的。
当天夜里十一点多,办公室的人多数都已经下班。听孙光耀的描述,他似乎在追查一起入室盗窃案。
盗窃案发生在稍靠近郊区的一座中高档小区里,一位女性单身住户在出差回来后发现自己家中大量现金被盗。盗窃者似乎对整个屋子的构造十分了解,除了有近三十万的现金被带走外,现场干净的仿佛没有人来过一般。
就连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除了受害者之外,没有任何人靠近过盗窃发生的房子。
当天晚上,孙思雄就是在办公室里加班审核小区周围的监控时死亡的。
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整齐的切口,一刀致命。就现场的勘测结果来看,孙思雄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背后用一把锋利的刀片划破了喉咙上的气管,所以,现场除了孙思雄因为失血疼痛和气管堵塞而扭曲留下的痕迹外,没有任何别的可疑迹象,就连孙思雄办公室的监控也被破坏了,现场几乎找不出凶手的任何痕迹。
“真可惜,我还挺喜欢那个警官的。”唐晓将手中的烟掐灭,补充到,“看着就一脸正气。”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找过你的事,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住在这里的事。”孙光耀将手里的钥匙交给唐晓,转身向门口走去,“也不要告诉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我会帮忙安排的。”
“谢谢,不过你在天桥上说我能做的不仅如此,什么意思。”唐晓生怕他离开,连忙问到。
“哦...这个啊!”孙光耀有些迟疑,“等到了合适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能够看到24小时之内死去的人,对吧?”唐晓抓紧最后的时间急切地问到,“你不希望我看看你吗?或者预测你的生命?”
孙光耀明显停下了脚步,且急速的转过身子来,语气温和却十分坚定地说:“永远不要试图预测我能活多久。以后出门戴上手套,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能预测别人死亡这事。”
“我不明白?那您为什么帮我?”唐晓终于抛出了自己的疑问。显然,孙光耀的目的一直没有告诉他,如果他是因为孙思雄的死来报复,为什么反而把自己安顿起来。依照他的说辞,他将供应他以后生活起居的所有开支,包括看病。那将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唐晓找不出自己有什么能令对方愿意这样供着自己,目前来看,自己仅有的能力可能也就是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预测死亡的能力了,可是他又明显表示了拒绝。
“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能做到多么厉害的事。”他缓缓地走近,用自己的右手覆在了唐晓的肩膀,“我以后会有求于你,希望那时候你不会犹豫。”
说完,他打开了门,向屋外走去,门口传来一辆老旧的普通家用轿车打火的声音。
唐晓是被他直接带来的,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甚至不清楚这所房子位于城市的什么位置。
房子里有一位约40岁左右的保姆,除了负责唐晓的起居外,还会负责给唐晓预约医院的医生,陪同唐晓去医院就医。
只是,像是有什么严格命令似的,她几乎不与唐晓交谈。至多会问一句:“今中午您想吃点什么?”
对,她对唐晓的称呼一直是“您”,这让唐晓很不自在。
自孙光耀将唐晓安顿后,已经整整三周没有见过他了。唐晓的生活也逐渐趋于稳定,每天除了坐在阳台上发呆,就是每周定期的一次医院检查。
可是越是安定,越是让唐晓心里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某个旋涡的中心,旋涡中间越是安静,周围的旋流越是令人恐慌。
他在想些什么,把自己安置起来的原因是什么?这几乎成了自己每天思索的主要问题。作为一个金融专业出身的人,唐晓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事,他更倾向于相信一个自己不知的巨大的阴谋在朝自己缓缓靠近,只是具体是什么,自己无从得知。
有求于我,什么意思?
唐晓没法不去想这些,每次去医院进行眼部定期护理的时候,这些想法都会窜入自己的脑袋里。至于眼睛的护理事项,说是护理,其实只是对眼部进行一个简单的消毒而已。自从第一周眼部周围的死肉被割除干净以后,唐晓对自己眼睛恢复这件事再没报过任何希望,医生依旧检测不出病因,甚至说不出这样下去会不会危机到生命,他们能做的只是在切除部位做消毒及防护发炎的处理,别的,他们自己表示根本无能为力。
唐晓是在医院遇见那个大哥的,他刚刚做完护理,从病房里面走出来,便听到一队医生急匆匆地从外面推着担架车闯过自己身边。
“什么事?”唐晓转头问身边的保姆。
“好像是个农民工,可能是摔伤了吧!”她冷冷地回答到,“看样子摔得不轻。”
一丝不好的念头在唐晓的心里划过:“长什么样子?”
“刚才医生跑得太快了,没看清楚。”还是冷冰冰地回答,“而且已经进了手术室了,现在也看不到了。”
唐晓摸索着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保姆连忙跟上,一把搀住他的胳膊:“我们该回去了。”
心跳愈来愈强,他挣扎着甩开保姆的手:“等一下,带我去手术室门口。”
“可是,孙先生交代过......”
“快点,带我过去,不会让孙先生知道的。”唐晓语气有些恳求,“我只是觉得心慌,带我过去看看就好。”
保姆没有办法,重新搀起他的胳膊,扶着他向手术室门口走去,导盲杖敲击着地板发出的声响回荡在走廊里。
一到手术室门口,唐晓就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保姆:“找上面一个叫大哥的联系人,打电话过去。”
保姆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手术室里传来清晰的手机铃声,接着便是一阵骚动:
“谁的手机?”
“快拿出去,不要妨碍做手术!”
而后,一位护士拿着一部手机慌慌张张地跑出手术室。唐晓顿时整个人瘫在门口的长椅上。
保姆连忙拦住护士问病人的情况,护士忙于进手术室手术,只回复了一句“病人内脏破裂严重,内出血,在抢救中。”便离开了。
手术结束已经是四个半小时以后了,中途保姆几次劝说唐晓回家都被拒绝了。等到手术结束以后,病人立刻就被转到监护室,唐晓立马上前拦住了刚出来的医生。
“您是病人家属吗?”医生打断唐晓的询问。
“我是他朋友。”
“病人情况还没好转,暂时保住了生命,但是不排除手术并发症随时会发生,我们需要病人的直系亲属去签一下手术同意书,然后去交一下医疗费,我们要随时安排第二场手术。”
“多少钱?”
“这个去收费处问一下吧!”医生未等唐晓后面的询问便匆匆离开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让医生们都已经疲倦不堪。
监护室里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唐晓申请多次以后才允许进屋探望十分钟,他只有一个想法,想利用自己的能力预测一下大哥的伤情。
没有任何迹象,唐晓舒心的瘫坐下来。现在能做的,只要等待他的家人来,把手术同意书签署了,然后进行第二次手术就可以了。
唐晓是在监护室外面的走廊碰到的大哥老婆,她刚刚得知消息从老家赶来。唐晓向她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之后说了一下情况,而她在了解情况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不签署手术同意书,并且决定不再继续治疗。
“那个工头跑了,警察们现在在通缉着呢,这个手术费,我们掏不起。”大哥老婆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让人有些发冷。
“那就看着大哥等死?”唐晓略微有些怒意地问到,“三十来万对一个家庭来说,还是能掏得起的吧?”
“掏得起。”那女人回到,声音开始有些抖动,“可我们儿子今年就要准备结婚了,如果把这个钱来付手术费,手术万一失败,后面家庭就垮了......”
唐晓还想说什么,刚张开口就被那女人打断:“我问过了,即便抢救成功,下半辈子也是卧病在床,靠药来养的,即便是他来做决定,他也不会同意手术的。”
女人呆呆地望着监护室里频危的丈夫,不再说话。
只是一瞬间,唐晓就被面前这个女人冰冷的思维方式所打败了,他有些踉跄的往外走,保姆连忙上前搀扶。
女人的思维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正如她的思维一样,自己在眼睛出现问题之后也是果断选择不再与家里人联系,并非什么大无畏的精神所鼓励,只是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
出租车上,唐晓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问孙光耀要来这三十万的手术费。说不出原因来,但他知道,如果他肯花这么多钱供养着自己来只为帮他一个忙的话,那么这三十万他也一定会出。
可是,自从上次一别之后,到现在唐晓都没有再见过孙光耀,甚至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回到家里,走到座机电话旁边定住,转过身问身后的保姆:“张姨,你能联系到孙先生对吧?”
保姆明显一惊,不敢说话。
“对吗?”唐晓有些严肃地逼问到,“倘若我出了任何问题,你是能联系到他的对吧?”
“唐先生,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孙先生有交代,没有特殊情况发生,不允许我联系他的。”这是保姆第一次不再用那种冰冷的语气说话,“你救不了那个农民工的,孙先生也不会允许的。”
“谁告诉你救不了?”唐晓突然急躁起来。
“他老婆说的对,即便手术成功了,他这个情况,也会把他家拖垮的。”保姆几乎有些祈求的语气,“如果我把你今天在医院的事告诉了孙先生,他有可能会辞退我的。”
“把电话给我,我来说。”唐晓急切地逼问到。
“不用了,你直接跟我说吧!”孙光耀打开门走进屋里,“你找我干什么?”
“我需要一笔钱!”
“干什么?”
“救人。”
“谁?”
“我...我朋友。”
“你让他知道你的能力了?”
“没有。”唐晓渐渐在孙光耀的逼问下萎靡下来,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弱。
“听着,”孙光耀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紧贴向唐晓,“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你能力的事,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住在这里,更不要让别人知道是我在帮助你...和你的父母。”
恐惧,此刻唐晓的心里只剩下了恐惧。他被头一次发怒的孙光耀震慑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双手抖个不停。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后悔让孙光耀帮忙安置父母的事,甚至说,他都没有意识到孙光耀话语中关于父母的威胁。他把一切都忽略了,除了孙光耀那令人窒息的语气,别的都不再那么重要。
一旁的保姆显然也被吓呆了,整个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喘息声,唐晓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还想做最后一次的尝试:“求求你,我可以不出去,但是你能不能帮他把医药费付了,让他能接受手术就行。”
孙光耀再次向前紧逼了一步,唐晓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的气息。他咬紧牙根,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要试图跟我讨价还价。”
唐晓是带着绝望走进医院的,大嫂很强势地终止了医生的治疗建议,并决定将大哥先行运回老家,医生再三确认过家属意愿后摇了摇头:“那...准备后事吧。”
他走进病房里,瘫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握住大哥的手臂,一刹那,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
光、炽热以及那种自己的血管被一股气流塞满的充盈感。他也头一次见到了大哥的模样——一个将近五十岁的,胡茬在脸上的皱纹里躲藏的脸,甚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舒坦。
那个钟表也悄然出现:只有不到20个小时的时间。
大嫂蹲在病房的一角,一言不发。两人都不再交谈,只是那么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
那是唐晓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甚至比自己刚刚失明的时候还要难熬。他开始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能力,他痛恨自己能看到死亡时间缓缓靠近。了解的越多,越是不好过。那种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带来的煎熬,比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人更加痛苦。
19...
18...
17...
不久,返回老家的车就已经到了医院楼下,大嫂没有任何言语,一路上的颠簸令两人都说不出任何话来。唐晓甚至没有通知孙光耀自己要离开几天的事,只是在车辆到来之后便径直跟着上了车。大哥是在运回老家的当晚去世的,他的儿子刚刚从外地请假回家,便立刻守在病床前。在大哥终于确定死亡的那一刻,大嫂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这个在医院一滴眼泪都没流出的女人,在自己的老家,在儿子的面前终于卸下了自己所有的担子。
而后,事情倒是变得简单起来。几人轮流守夜,三天后开始举行葬礼仪式。在葬礼上,大嫂哭得几乎站不起身,必须身边有人搀扶才能勉强挪动。
可是,她越是这样,越是令唐晓不舒服,他仍旧在为大嫂拒绝治疗的事耿耿于怀。而大哥的儿子,显然成了这个家里新的顶梁柱,他一滴眼泪也没流出,只是努力尽着自己作为独生子的义务。
这一切都令唐晓恶心,作为大哥的一个普通朋友,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在葬礼举办完的当晚搭乘最近一班火车回到了上楼市。
登上火车后,他给大嫂打了一个电话说明了自己返城的事,大嫂坚持要送,被他强硬地拒绝了。
临挂断电话之际,大嫂情绪再度崩溃,她在电话另一端操着浓重的乡音哭泣到:“我知道你跟他感情深,你千万不要怨恨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别人等待你死亡的过程中过活的吗?”
那语气,同死去的大哥如出一辙,唐晓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文 / 文明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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