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姥家在甘亭镇侯建村,那个小村子没有什么故居遗址,也没有什么名人轶事,就因为是有我姥姥的小村庄,就带给过我很多美好的回忆。
记得从小学开始,我每年的暑假都有一半时间在那里度过,这几乎成为了惯例。
依然记得,我总是欢天喜地地出发前往。
到这个年纪才想起,我去过暑假的时候,城里的爸爸妈妈有没有想过我?
反正,我似乎没有过想家的念头,因为,实在是太忙了,是真的,似乎每天的时间都不够。
早上得写几页暑假作业,这是心安理得去玩的基础之一,大人们问起来,理直气壮地回答“今天的”写完了。
所谓“今天的”也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分好了,每天七页或者十页,依稀记得每天都是完成了,但为什么又会和开学前疯狂补作业的记忆冲突了呢?
真是奇怪。
但并非写完作业就可以疯玩了,还得干活,是啊,我们都算得上是劳力了。
小孩子可以干什么活呢?
舅舅家的哥哥比我大一岁,到了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得去井里往上摇水。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井上架个辘轳,每天早上得摇几桶倒到水缸供一天的使用。
小的时候,每次靠近这口井,我都得深呼吸,小心翼翼地挪着脚探着头,伸长脖子瞅两眼,嗯,很深,很神秘。
摇完水,井口要用木头井盖好好地盖起来,除非,要冰西瓜。
西瓜装进水桶,辘轳上的绳子只转一半,就在井里吊着,到了午饭后最热的时候,拿出来咔嚓一刀,在没有冰箱的年代,这口冰镇西瓜,实在消暑利器。
只是那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并不是清澈无杂质的,而是非常浑浊,有不少泥沙的,打出来的水要先澄一澄。
我大一点了也试过自己去打水。
哥哥放水桶的时候,双手围着轱辘刷刷刷地就把水桶放下去了,那是一个帅气,然后用力摇一摇井绳,水桶满了,就开始两手扶着辘轳把手,一圈一圈地转动,直到把水桶转出水面,转出井口。
接下来很关键,要单手扶住把手,又要单手把水桶拽到井边。
每次我从旁观看,总是很担心,万一水桶没拽住,又掉回到井里呢?
要是辘轳把手受到水桶重力拉伸,进而飞速反转,打伤人怎么办?
又或者水桶没拽住,把人拉进去井里怎么办?
当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两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甚至我这种生手都没有遇到过。
经常发生的是,水桶放进水里是斜的,打上来的水也就是多半桶,摇辘轳的时候,力量不均匀,水桶在井里摇摇晃晃的拉上来时候,又洒出来不少,到井口时常常只有歪歪的半桶,少不了又被耻笑一番。
舅舅家的妹妹比我小一岁,我们的常规任务是给鸡挖野菜。
每人拿一个小篮子,一个小铲子,跟几个小姐妹就一起出发了。
妹妹教我认识什么野菜可以摘,我现在也认得很熟悉,西瓜米、灰条条,还有马刺。
我问过表妹,为什么鸡只吃这三种?其他的草就不行吗?是因为别的草是苦的吗?真的不吃狗尾巴草吗?真的不吃蛇蔓草吗?
妹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告诉我反正只能摘这几种。
我曾经想试着看鸡是不是真的这么挑食,但混进去的各种草,不是被妹妹发现就是妗子发现,直接扔掉。
鸡真的挑食吗?
我不确定啊。
虽然我们是拿着篮子出来干活了,但也很有意思啊。
路过红薯地,摘一些红薯叶子,可以做耳环和项链,叶子的杆子向左掰一下向右掰一下,心灵手巧的妹妹一条接一条,长长的项链就做好了,还留一片叶子做吊坠,真不比海洋之心差的哦。
我心急又马虎,经常弄断,又或者长短不一,但也不妨碍我的臭美之心。
带着红薯叶项链继续出发,发现一颗葡萄树,大家就很开心了。
但不是真正的葡萄,就是一个低低矮矮二三十厘米的植物,上面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紫色黑色的小果实,一群小姑娘围着这颗“葡萄树”开始了你一颗我一颗的水果餐。
好吃吗?
并没有觉得好吃过。
我们还吃过其他的毛毛草,甜杆子……
在那个没有什么零食的年代,可能有点味道的东西,都能叫做好吃的了吧。
就这样,一边捡点吃的,一边给鸡摘点草,一边聊着白娘子的变法招式,篮子里的草慢慢地就满了。
回来像个大人的似的做出很累的样子把这些草交给妗子,妗子把草剁吧剁吧拌上玉米面,小鸡们的美食就做好了。
当然还有其他的活——
麦子的季节,那我们就是去地里拾麦穗,虽然年纪小,但也很现实,这些拾回来的麦子,可以从走街串巷的小贩那里换回来西瓜,或者西红柿。
晒麦子,收麦子,在屋顶把麦子推平堆起,这些小活我们做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下雨,麦子堆在屋子里,小小的,像山包一样,我们就可以把手埋进去,把脚埋进去。
新收的小麦不尽快晒干会出芽的,一年辛苦就白费了。
当时看到大人们望着天看着雨叹着气,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但却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玩的心情。
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也不过如此吧。
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我和表妹就在院子里找能吃的菜。
姥姥家的院子不是很大,但也被姥姥种得满满当当的,围着院子里的一口井,辣椒、茄子、豆角、南瓜、大葱这是最常见的,还有西红柿和黄瓜,只不过这两种菜记忆中总是死的很早。
走进菜地,看那些顺眼就把它们拧下来,茄子最方便,蒸起来就好了,辣椒切碎了和鸡蛋一起炒最下饭,豆角嘛,就和那些干馒头拌在一起做谷类,南瓜煮进米汤里。
我和妹妹帮忙做饭,哥哥弟弟们也没闲着。
哥哥会搬电视,弟弟们通常会去吆鸡。
搬电视嘛,就是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电视收不到几个台,还不稳定,时不时地就雪花一片,或者声音刺啦刺啦的。
这时候就需要把天线不停地调整,这种技术活当然得是哥哥来做,大部分时间他左扭右扭就好一点。
当然也有他搞不定的时候,但他有绝活,对着电视机的壳子猛拍几巴掌,据我观察,角度与力度完全随机,但欠扁的电视机总是就此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弟弟们吆鸡,就是把鸡群赶回鸡窝。
比起鸡窝我更愿意称之为鸡舍,那是个迷你的小房子,小房子外面是一小片空地,外围是一圈栅栏。
白天呢,它们就在空地里悠哉地转悠着,晚上就会被赶回去,趁机把鸡蛋收一收,再把鸡舍的门关好。
为什么要把鸡赶回去呢?估计是担心什么黄鼠狼之类的吧。
有一次下雨,鸡们全员未出动,我特意到它们门口看来一眼,鸡舍里有两根长长的木棍架在两堵墙之间,它们都站在木棍上。
我那时候就知道了,鸡是可以站在棍子上睡觉的,它们不会掉下来。
长大后看过一个纪录片,因为拍摄对象速度太快,总是拍摄不清楚,摄影师最后出奇招,把摄像头绑在鸡头上拍摄,效果居然非常好,这就是运用了鸡头稳定原理。
当摄影师说,鸡头是世界上最稳定的东西时,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两根长棍子上的鸡,也明白了为什么它们不会掉下来了。
等大家的准备工作就绪了,就开始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偶尔吹过凉风,看着那些家长里短的家庭剧,心里的期待一点点地高涨,那是因为每天晚上,必定要去捉蝉。
捉蝉需要准备的工具有手电筒,一个罐头瓶子,一把小铲子,还有一大瓶水,吃完饭和约好的小伙伴就出发了。
姥姥家院子里后边有一排树,我们通常从那里开始行动。
一棵树的根部开始找,运气好的话能发现那么几个正在缓慢爬行的褐色的蝉,一把揪下来放在罐子里,不好的话,揪下来的就是个空壳子,金蝉脱壳走了。
有时候出发晚了也发现不了几个,那就从地下找,可这需要经验,找到一些小孔,把它抠开,或者挖开,这时候准备好的水就派上用场啦,把水倒进去,逼它们从泥土里爬出来。
虽然说记起来似乎很轻松,但其实一晚上也就能抓十几个吧,手电筒照来照去也看不见,小洞费劲抠开,却什么也没有。
但好在我们也不失望,一边走一边晃,走到暗处,再学几声鬼叫,吓得别人吱哇乱叫也很好玩啊!
至于怎么鬼叫嘛?看过电视机聊斋吧?就是片头的那种叫法。
基本上半个村子晃一圈,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至于这些罐子里的小东西怎么处理?
先用盐水腌渍起来,第二天妗子会淘洗干净蒸给我们吃,把蝉的头和尾巴揪掉 ,剩下中间脊背的肉,把壳剥了,那一块肉就是美味所在了。
当然这种吃法得是量大的时候才行,偶然捡个一两只,那就简简单单烤了吃。
我的两个弟弟是个中高手,搬两块砖头,捡一些麦杆树枝,把蝉塞在柴火中间,点个火就好了,等火灭了,这个蝉就焦黑如碳,仍然是老方法啊,掐头去尾掀开背,开吃呗。
有一年我都上中学了,看见我俩弟弟剃着小光头,穿着小背心,蹲在地上烤蝉,脸晒的黑黑的,吃了蝉肉的嘴巴一圈更是黑炭一样,我简直笑死。
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东西这么丑陋怎么吃得下去的啊?
那时候距离自己不吃这玩意儿也不过两三年,就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也是奇怪。
当年看《请回答1988》最后一集,眼睁睁看着那条巷子从热闹到冷清到枯寂,简直哭死——
我讨厌分别,喜欢热闹。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啊,合合分分竟是常态,旧时光是一罐糖,我又取一点轻轻地尝。
那天看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孩子在一起愉快地玩耍,我更明白,童年或者青春,他们从未离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仍然在你我身边。
快乐就是一颗葡萄,一只蝉,那么简单那么容易。
所以,各位大朋友们啊,祝我们六一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