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做下一个决定或者一个计划,都会产生一些迟疑,或是对现下生活的妥协,最终导致计划搁置甚至破产,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坚决,总是很难度过心理上的难关,怎么办?
曾经认识一个男孩,说起想给自己规划一个间隔年。但是跟很多人生出了某个梦想的计划一样,他也卡在最初的那一关——害怕。
怕积蓄不够养活自己这一年,怕辞掉工作之后没有固定收入,怕间隔年之后再回到职场不能适应自己。以及,他害怕某种很虚幻的表达——一个年过三十岁的男人,好像不可以再说“追求梦想这件事了”。
我开始给他引导,关于他目前的积蓄,如果做好安排,完全不成问题;至于在间隔年路途中,他能够创造收入的机遇当然有很多,当梳理完这一切,所谓一年后的回归是否能够适应,已经算不上是问题的问题了。
那么,便是到了决策的关键点:“这个念头对你来说,很重要对不对?”
他答复:“当然,比恋爱、成家、生儿育女这些都重要。”
“如果你做不成这件事,那又会怎样?”
“也不至于很难过,可是会一直卡在心底。说不定过几年就好了,说不定成家之后忙起来就忘了。也不说定,会在时时刻刻的缝隙想起,后半生都在平静的绝望中而活。”
“总之我知道,即使无法实现,这日子我也能过下去。只是,我就没那么可爱了。”
我给出的方案是:“或许你把间隔年这件事情当作是梦想来看到,有些过于夸大了;以至于我们都以为,梦想是需要很大勇气跟代价才可以实现的。”
“可是,倘若你不把它当作梦想,只不过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你给自己放了一个时间长一些的假期。加上你没有所谓的家庭负担扛在身上,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之责任。”
“说白了,你唯一需要负担的,就是你对于自己的信任,而已。”
对话结束之后,我们后来持续聊过几次。
可是每次都是这个模式:他提出忧愁,我给出建议;他再继续提出疑问,我再上升到“时间长河”这样大格局一些的角度来鼓励他;他好似听进去了——可是事情依旧没有进展。
几番下来,我开始升起失望,几乎不再联系,也把他划进了“原来以为还不错到最后也是一个没有胆量的普通男青年”的归类里。
这件事情就搁浅着,直到大概一年半之后,男孩发来消息:他已经到达南半球的某个城市了,现在在海边餐厅喝啤酒;他辞掉了工作,退掉了房子,把多余的行李寄存在朋友家;签证办得很顺利,路途开启得也很顺利。
以及更重要的是,在他出发后不久,他就收到了一份旧客户发来的项目邀约。薪酬不错,不需要坐班,只需要定期参加线上会议即可。
他居然得到了这一切,并且锦上添花有余——就连他自己也被这“夸张的运气”觉得仿佛至今还在梦幻里。
我恍惚了好一阵子,而后有些感慨。很是复杂的某种心情。大概是,我原本笃定的某种价值判断,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试着去做一些梳理和修正。
当然我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即便不是交情至深的好友,但是对我来说,眼见身边与你有过阶段性交谈缘分的经过者,生活正在走向更好之处,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正向力量的传达。
这是其一。
————————————————————————————————
起先因为觉得男孩的性格很好,于是我愿意坦诚相待一些。可是在几番探讨之中,我嗅到了他身上的“那种迟疑甚至懦弱”,于是心生某种反感——说不上是厌恶,而是这种常态化的失望再一次被我遇见,我会觉得很沮丧。
大概就是,“为什么人可以有那么多理由去做降服跟妥协,这些时间如果用来做筹谋跟规划,那么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更好一些不是吗?”
如今我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观点中的狭隘性跟片面性——其实生活也好,人生也罢,都是一场场跟自我对话(或者交战)的过程——可是这个困难无论程度几何,外人都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辛苦程度的。
一个不擅长鼓励自己的内向者,可能要花上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像一个热情外向者一样,去适应新公司的工作状态、人际关系、磁场感受、系统与模式——而后才能建立起自己在这部分的归属感。
我想起这些年,每每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认识一个人的朋友,几乎都要经过这样的一段“足够”的时间,我才真正地可以从某种被动的不安之中,变得“比较得体跟稳妥”。
我曾经这样认识自己,而如今我把最艰难的那一段走过来了,却“妄想用我已然获得的思维,去要求另一个人也应该如我一般”——为此我羞愧万分。
这是其二。
————————————————————————————————
至于我所得到的最大启发点,也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意识到了“某个过程”的重要性。
这个过程,也可以称作“爆发点”的潜伏周期——一个人只有在心底觉得“这个时间点我是安全的”,而后才会迈出真正的那一步。
这是其三,亦是我最大的收获。
我们在生活里会遇上很多的困境,有些是人为的——我们自身的资源匮乏、性格缺陷、当然也包括原生家庭;而有些是非人为的(至少客观上是这样)——不同时代的局限跟对应的压力、出生以及生活的环境、偶然性所造成的不可抗力。
其实在此之外,我还想引入第三种类别:
大概就是,心智的自我进化,看上去是一种主观能动性;
可是在这主观能动性真正发生“命令”之前,那部分的积累过程——很像是一种不受我们自己控制的,唯独只有忍耐的低气压状态。
就像此时此刻,唯有到了这里(这个节点),我才开始有些理解那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表达韵味了。
或许这“好事”里,已经是我们在筹备勇气,等待结果的一个过程了;而之所以“莫问前程”,说的并不是不必计较结果了,而是有时候,“那些很重要的、成就感大一些的事情,难免需要一个长、或者更长的周期。”
于是为了在这些等待的过程里,不至于因为反馈的礼物来得太慢,而让人逐渐失去了信心,于是我们才需要某种程度上,“不要总是问结果,或许会更好度过一些。”
可是即便说到这里,我依旧还是倡导“得偿所愿”的重要性——无论是辛苦下厨换得一桌子美味的菜肴,还是筹谋了一年多才开启的间隔年,还有那些需要投入更久远时间跟心力的事件。
总之,无论是任何一种形式上的回馈,它都应该是有所“得”的,这样人才不至于产生倦意,以及悔意。
所以也就意味着,在一段段的行走路途中——关于人生的不同阶段——我们需要把成就感切割成一小段一小段。
就像长跑运动员那样,心里想着“已经经过多少个路牌”了,以此来保持自己向目标行进的动力。
这是成果分割型回馈法则。
当然还有第二种。
那便是,生活里其实很多的你我,会遇上无数像那位“间隔年”男孩的境况:说好的念头跟计划,却一直在往后延;而直到某个时间点,才将想法落实到行动之处。
这跟平日里所说的那种拖延症(包括习惯性逃避行为)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主动策略者,在布局的过程里需要一定时间的过渡,以及在这段时间里所储备的心智提升,是一件在计划中的事。
而拖延者则是一种习惯使然——在知道“早晚也要完成作业”以前,他选择了当“在最后一刻再去完成作业”的那一类学生。
还记得早前在《奇葩说》里,收获了马东说的那一句,“在人生的大尺度上,没有浪费这个概念。”
我最初运用这个自洽逻辑,一方面是为了安抚自己跟相处多年的男友分开,偶尔半夜在哭泣中惊醒的时候,会因为“某种青春的浪费而陷入自责”。
另一方面,是为了安抚自己,如果我不是在二十一二岁的时候,而是可以更往前一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写作,那样我会不会“更容易快乐一点”?
这个“没有浪费”的逻辑运用,让我从这两个困惑中走了出来。
因为过往的所得所失,似乎都成为了我如今的价值面貌的根基——像一棵大树,随着岁月推进,扎根越深。
只有到达了这一层,我才会是那种“带着包容接纳万事也不至于崩溃,他人亦无法因为抓到软肋而可以戳我一下”的那一类。
起先我以为,人只有装作什么都不在乎,才可以强大;后来我才知道,我需要什么都在乎,在乎到足以包容我自己的全部——就连我都不恨自己了——那么他人又如何才能伤害到我?
这才是强大能量的来源。
而在得到这样启示以前,我依旧不可以忽视:我是在很多浅层训练的自我开解中,才可以挖到一枚坚硬的宝藏的——
没有人告知、提醒、预测于我:我何时才能真正爱自己?这程度几何?我的底层构架思路是什么?抵御外在价值冲击的法宝是什么?
我只是那个开启了那个“探索”按钮的人——如同那个开启了“间隔年”按钮的男孩。
我们不是那种聪明、厉害的执行者,可以立刻起身,执行落地。我们的脆弱、缺陷,注定我们在“达成身心合一”以前,需要一段时间。
浓雾散开时,那条路就在脚下。可是在此之前,我们无从回应,更无力反驳“某些外人的期待”。
因为真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可以迈出步伐的那一刻”,到底是哪一刻。
我羡慕那些雷厉风行的“立刻主义者”,可是我也坦然让自己成为一个慢一点的“温吞主义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在人生的大尺度上,何时走向终点,带着某种必然;但是选择如何到达所期待的某个里程碑,或许并不存在“浪费与否”。
年少时候,龟兔赛跑的故事提醒我们的,是要学习小乌龟,保持毅力爬向终点。可是现实世界里,不是所有的兔子都是自大而懒惰的,甚至有些兔子更加努力。
唯一的解决之道,不在于这两者之间的赛跑。而是你知道,那些“天人交战”的时刻,不过是源于“过了心里那一关”。
如果“那一关还没过去”,你永远不知道前行,而是只有躲藏。
而若是再把外在的压力用来逼迫自己,徒增自责,那又回到“能够打败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哲学问题了。
我们都是还债的人,偿还了心底的“疑惑之债”、“习得性无助之债”、“逻辑混乱之债”……这些种种之后,那个相对“正常”的我,才会跳出来,拍拍你的肩膀——
“嘿!亲爱的,你现在可以往前一步了。”
因为那个你心底的“上帝”在告诉你:不是你从前不够勇敢,而是现在云雾散开了,你可以看见路了。
所以这一刻,你再没有害怕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