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地刚上学的那一年雨水不断，学校的小瓦房教学楼出现大规模的漏水。余地所在教室位于讲台的正上面有一个洞，一下雨就会漏水，老师把讲台从中间位置挪到了旁边，中间就形成了一个小水潭，老师在黑板上写的粉笔字不时地会被雨水冲刷掉半截。余地坐在教室的后排，这个位置上方的小瓦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洞，整个教室这样的位置有好几处，学生们经常会打着伞上课，学校校长想着这种情况长期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于是就把尚未完全完工的新教学楼其中一间未装修的房子紧急简单装修一下，再打扫干净，把学前班的这些孩子先搬了进去，所以余地算是第一批搬进新教学楼读书的学生了。高年级的学生所在的教室质量好一些，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漏雨，因此还在原来的教室里读书。

第一天开学老师放学的比较早，同一个庄子的明明收拾好东西走到余地旁边招呼了一声，“余地，一起会回家吧？我们准备一起去打弹珠，你去不去？”

“俊俊呢？你和他先去，我回去找你们吧！”余地目不转睛地画拼音本封面上的男孩。

“俊俊在外面等我，那我先走了！”说完就快速地跑出了教室。

爷爷不放心孙子还是早早的就在校门口等。余地出来的比较晚，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走了他还没走出教室。

老师背着包正过来锁教室的门，看见余地还在座位涂涂画画，好奇的问，“余地同学，你怎么还没走？”

余地猛地抬头一看发现教室已经没有人，边收起书本边说，“哦！”说完拿着书包快速的跑出了教室。

余地慢慢的走着，走到校门处余地发现远处的树下面蹲着的人好像是爷爷。

“爷爷，你怎么来了？”余地飞快的跑了过去。

“你奶奶不太放心你，叫我来接你”爷爷接过书包，轻轻的抚摸一下余地的头说，“走，回去吧。”

“爷爷，以后不用来接我了，我知道怎么回去，以后我会和明明他们一起的。”余地抬头看向爷爷说。

“走吧，回家，看着前面的路，别摔倒了。”爷爷没有理会的说。

路上余地跟爷爷说，“班里有一个很奇怪的同学，他没有书，上课的时候到处看也不听老师讲，还一直笑。”

“你要好好听课知道吗？上课要认真！”爷爷不知道教室发生了什么，只是顺着余地的话接了回去。

学校到家的距离很近，很快就走到了村口。余庄很大有两百多户人家，但几乎都姓余，进村的第一家是二爷家，二爷叫余二全，因为名字里有个二字，所以余地都叫他二爷。二爷只有一个儿子叫余小乐，比普凡大三岁，也常年在外面打工，小乐出去的早，比普凡还早两年，也就过年回家一趟，平时都是二爷和老伴两个人在家。二爷跟余地爷爷论辈分算是兄弟，比余地爷爷大几岁，民国30年出生的。二爷每天傍晚都会坐在家门口，跟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熟悉的会上前跟别人闲聊几句，直到二奶奶喊他吃饭他才回到屋里去。农忙的时候，余地爷爷会抽空去帮二爷家干干农活，两家关系非常好。

胜利看见二哥坐在门口，走上前说：“二哥，你家村后的那个三角地里昨晚涨水了，我帮你挖了一个沟放水，今天晚上一会你去把缺口堵起来！”

“胜利，你这是干嘛去了？我一会吃完饭过去看看。”二爷站起身朝胜利走了过来。

“我去接地儿放学去了，本来打算下午去堵缺口的，没来得及正好看见你就跟你说一声。”

“二爷!”余地看见二爷走上前叫了一声。

“那我们回家了。你晚上去堵一下缺口！”说完胜利牵着地儿回家去了。

“饭好了吗？”二爷大声了朝厨房喊了一声。

“还有一会，已经下米了，天都黑了，你赶紧把院子里的衣服收回家。”二奶奶从厨房的窗户里往外喊着。

胜利和地儿走到家门口，隔壁王老太正在门口的水井旁洗菜，王老太一个人在家生活着，儿子前些年分了家，一家已经搬到了县城里去了，一个大女儿也早就出嫁了，逢年过节会回来看看母亲，家里的很多农活家务事都是胜利在帮忙。看见胜利也喊了一声，“胜利回家了。”

“恩，接地儿去了，他今天第一天上学。我一会去镇上轧米，你准备两袋稻子吧，我一会一起拉过去轧了，现在天还早！”胜利把书包递给地儿说，“地儿，拿着书包回家去，叫奶奶把稻子装到板车上，我去田里堵缺口，一会回家去轧米。”说着，胜利拿起院子大门后面的锄头去了田里。

余地马上跑回家跟奶奶说轧米的事了。

胜利没走多远，正好撞见了刚从麻将室走出来的三华。三华是胜利的堂侄子，今年19岁，初中读完就没读了，比普凡小10岁，和余地姑姑一般大。三华的爷爷和胜利的父亲是亲兄弟，兄弟六人，胜利的父亲是老大，三华的爷爷是老六，村口的二爷是老三家的孩子，老三结婚早，所以二爷出生比胜利要早一些，当年分家的时候三华爷爷老六还比较小，跟着老大一起生活，所以三华家和胜利家关系是最好的，三华的母亲每天下午都会来找余地的奶奶聊家常，三华也是经常去胜利叔家拿余地奶奶烤给余地的红薯吃，惹得每次一看到三华，余地老远就喊：“三华叔又来抢我的红薯了？”

在余地印象里有一件关于六个兄弟的故事，胜利经常会跟小地儿聊他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那个时候家里很穷，没有碗筷给六个孩子用，父亲就找木匠给六个孩子做了一条长板凳，凳子很厚实，凳子上每隔一尺就会做一个槽，一共做了六个。每到吃饭的时候，母亲会把六个孩子都喊过来，从小到大挨个儿在凳子旁边坐好了，然后会在每个槽里舀上一些饭和菜，必须吃干净要不然下一餐就没得吃，六弟从小营养不良饭菜吃不完都是大哥把他剩下的饭菜吃掉，要不下一餐就得挨饿了。吃完饭母亲会将槽洗洗擦擦用一件旧衣服盖上，上面压一块木头，等吃饭的时候再打开。余地听到这个故事就会哈哈大笑，称这是在喂猪啊！每次爷爷给余地讲完这些故事，余地就会很爱惜粮食，碗里不会剩下一粒饭。这样吃饭的日子没有持续几年，胜利地爷爷就得病去世了，这么多孩子家里的生活过的非常苦，胜利的奶奶长年累月没有休息过，积劳成疾过了几年也去世了。大哥也才20岁，六弟这一年也才8岁，六个兄弟一起生活，后来都长大成家才分家，六弟还小就留在了大哥的身边。

“三华，不要老去麻将室，你家村前的那个田里稻子昨天就积满了水，早上我看见还没有放掉，我又没带锄头帮忙弄一下，你赶紧回家说一声，要不浸太长时间根部都要烂掉的。”说完朝村子后面走去。

“大伯，我就进去看看，没有打，我回去跟我爸说一下。”三华笑了笑说。

三华走到王老太家门前，把头朝院子里看了看说，“婶，在洗菜啊，还没吃饭吗？”

“是三华啊，你妈刚在门口站了会，说米都下锅了，又不知道你玩哪去了，赶紧回家吃饭吧，别让你妈等太久咯！”王老太抖了抖洗好的菜叶上面的水放进了菜篮子里，用绑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走进了厨房。

“好的，婶，我马上就回去。”三华边走边跟路上的熟人打招呼，慢慢的朝家里走去。

余地跑到了屋里，跟奶奶说了爷爷交代的话就跑进了自己的书房，从书包里拿出本子继续画画了。这间书房原先是一个储物间，其他房间进去得先从客厅里经过不一样，这个储物间盖在了外面，不需要经过客厅，因此这个房间看书比较安静。前年盖新楼的时候从旧屋里腾出来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包括余地爸爸以及姑姑上学时的旧书。知道余地今年就上学了，胜利把屋子里的杂物都放进了楼梯下的夹间里，普凡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院子里原来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是普凡出生那年种下的，浓密的树叶使得每天一到下午，太阳的光线全部被挡住了，院子里非常凉快，夏天的时候村里人都会聚到这里来聊天打牌，非常热闹。为了省钱，胜利不顾家里人反对伐掉了一棵，再找木匠给余地做了一张书桌和一把四方形木凳子。

“地儿，一会就出来吃饭了，你姑姑明天就出去上学了。”奶奶从书房的窗户望着里面的余地说。

“爷爷不是还要去轧米吗？”余地抬起头看着奶奶说。

“你爷爷去堵缺口很快就回来了，吃饭完再去轧米。”

“妈妈和姑姑去哪了，我刚怎么没看到她们？”

奶奶说完话就转身去厨房了好像没有听到余地说话。余地继续埋下头画画，这幅画马上他就画完了，但是与他心中的期望还有很大的差距。

“地儿，吃饭了，你爷爷和妈妈都回家了”

“好的！”听到是姑姑的声音，余地放下手中的笔嗖的一下跑出了书房，随手把门带上发出哐的一声。

“慢点，没有人跟你抢的吃呀！”余燕从客厅走出来一边笑一边说，“今天上学怎么样？”

“姑姑，你教我画画好不好？”余地眼睛圆瞪瞪地看着姑姑说。

“怎么了，第一天上课老师就布置了家庭作业？”余燕摸了摸余地的头说。

“没有，我自己要学的”

“这么好学？一会吃完饭教你。”余燕看见嫂子正在厨房前洗手接着说，“嫂子，你刚洗的衣服放哪了？我把它们晾起来，要不然明天干不了不好带。”

“在那棵树后面，被树挡住了，一会我来晾，你快来吃饭，。”张华擦了擦手走进了厨房。

“没事儿，我来晾！”

“晾衣架挂在厨房墙上，晾完快来吃饭。”张华接着说，“地儿你也快来吃饭，一会爷爷还有事呢！”

“好的，嫂子！”余燕说完拿着衣架晾衣服去了，余地也跑进了厨房。

张华是余地的母亲，普凡初中毕业以后在家门口帮人家盖房子时房东介绍认识的，虽说是介绍的还算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张华所在的村庄距离普凡家不算远，大概3公里，平时走过去也就半个多小时。张华家有兄弟姐妹五个人，在家排行老四，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由于到了读书的年龄弟弟已经出生了，父亲和哥哥姐姐在外面干活，张华得在家里带弟弟，只读了几天村里为女性准备夜校，认识一些简单的字。大姐比张华大20岁，张华出生大姐已经出嫁了，大哥和二哥比她大八岁和五岁，弟弟小6岁，母亲也就是余地的外婆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好在最后孩子保住了。去年这个时候，父亲因为生病加上年纪也已经八十了，没在床上躺几天就去世了。那几天普凡和张华都在大哥家守夜，把余地也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