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因为,十年前,他大脑中就出现过我的样子。没想到十年后真的见到了我,而且我的所有,包括我的性格、喜好都和十年前他就知道的一模一样。
于是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有这个能力,他也推测他将来会得病的事是真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说:‘因为我怕十年后,我真的是一个废人。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其实,我想让很多现在在忧虑未来的人知道,他们的以后都会过得非常非常美好,他们不需要焦虑现在,只需要安安心心地过好现在就好了。
我也想让一些可能并不拥有梦想中未来的人知道,要珍惜现在拥有的每一天,现在的每一天都是非常非常珍贵的,要从现在起就开始拥有最美好的生活。不要等一切都失去了,才痛苦不已。’”
我笑说:“他如果真的可以预知,那他岂不是应该去拯救天下苍生,还读什么书?”
她继续把我的话当空气,说道:“他说:‘我怕你不信我,我已经画下了未来十年内你的样子,也画下了这十年你生活的城市、生活环境的样子,还有你身边会遇到的人。
如果这十年里,你发现我画下的都是真的,那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我问他是什么,他说,他的大脑中,每天都会出现很多很多人,会闪现很多人未来会过的生活,这些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但他会在他们从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将他们画下来。
有时他们未来的画面是完整的,可有的时候他只能捕捉到一两个片段。
他已经尽量将他有印象的一些人的未来画了下来,他希望我能在今后遇到这些人的时候,告诉他们,不要为未来担心,不要为未来忧虑,过好现在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的画夹。“所以,他都画了些什么呢?他现在在哪里呢?”
她这时突然有点哽咽地顿了顿,接着,她抬起头继续说: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他记忆的城市里,但却似乎能够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与我在一起。
我走过的每一条路、我淋过的每一场雨、我看过的每一片海,他似乎都在我身边。”
她突然眼含泪水,说:“其实那天,他并不是要让我当他的模特。
他那天就是为了将这个秘密告诉我,并把他所有的画都交给我。
那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找他,他就这样消失了。第二天他没有来学校。
这些画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去了所有他画过的城市,看过他画过的所有的浪花。可是他却偏偏没有画他自己,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听到这儿,我有些动摇,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我接着问她:“那你遇到过他画中的人吗?”
她说:“遇到过啊。刚开始,我遇到其中一些拥有美好未来的人时,会试着告诉他们,无论现在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去担心,要相信未来都会好的。现在的每一天就只需要做好手中的每一件事,放松心情就好。”
“那他们什么反应呢?”
“有些人很感谢我,说我很友好,很善良之类的。还有些说他们本来就没担心过什么,因为现在就有很多事需要他们操心,他们没有闲心去想以后的事儿。这些人通常都很好相处,也比较乐观。”
“那些未来不太如意的人呢?”
“这些人我倒是遇到的不少,他们个个愁眉苦脸,有的还一脸凶相,搞得我都不敢去打招呼。
怎么说呢,我其实不太想和这些人交流。倒不是因为觉得他们不好接触。而是人嘛,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为什么要把不好的事告诉别人呢。
但,我想到他的嘱托,就还是去说了,毕竟这是他的愿望。”
“你都说了些什么?”
“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未来不好之类的,而是先问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抱怨和咒骂。于是,我用他告诉我的话安慰他们。
可是,你知道,这种安慰很无力。很多人已经抱怨成习惯,这似乎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你很难改变,除非他们的生活突然出现一些转机大概才会动摇他们的想法。”
我问她:“你都是怎么遇见这些人的?”
“我没告诉你吧,我现在在学心理。我还没毕业,我遇到的一部分,是我在实习时遇到的病人,他们会向我倾诉很多,我自然也就了解了他们的现状。
有一些则真的就是路上偶遇到的,我就会主动和他们聊啊。有的现在还是朋友呢,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他们的状况了,有时候我也会把这个故事讲给他们听。”
“来倾诉的都是未来不如意的人吗?”
“不是啊,有很多未来很美好的人也来啊。你不要误解,我们每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会生病,有的人身体会生病,有的人心理会生病,这些都是非常正常的。
但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那些他画中有美好未来的人大多都心怀希望,虽然此时此刻他生病了。
可有的人,即使他知道自己生病了,态度也非常消极。但这不能怪他,有时候在负面的心理状态中浸泡太久,是需要花些力气才可以好起来的,对吗?
况且他的画也只有十年,这并不代表十年后的十年他们不能慢慢好起来,不会拥有他们梦想中的未来啊。”
听完后,我没再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很希望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假使这些都只是她编的。
这时,车外的雨也渐渐小了起来。喇叭又呲啦呲啦地响起来:“车将在2分钟后出发。”
很快,车在滂沱的大雨中浸泡了快一个小时后,终于启程了。
后来,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再说话。我不是很想再与她确认她学习心理学的真实性,也不想再问她更多有关她遇到他画中人的故事。虽然好几次,我也会好奇:那画夹中是否有一张我的画呢?
可再想想,即便有又如何呢,我是那个拥有美好未来的人吗?还是那个有不如意未来的人?
可这些重要吗?如果现在的我已经不快乐?那么,那个美好的未来对现在的我而言重要吗?
重要吧,或许因此我可以活得更怀有希望一点,亦或是更有勇气忍受现在的不快。
但即便它是美好的,也只有十年而已,再接下来的十年呢?是什么样呢?是美好的,还是不幸的呢?我该再依靠什么活着呢?该怀有怎样的希望呢?
竹子没坐几站就下车了,她向我道别。期间,她并没有问我是否相信故事是真的,也没有问我想不想看画夹中的画。
竹子也并不是她的真名,她并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是什么。它只是我在敲下这些文字时,脑中偶然出现的一个名字。我想她应该不会太讨厌这个名字吧。
那天,我看着她下车的背影,很想说声:“谢谢,谢谢你讲的故事。”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