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到一个“鬼故事”,说的是河南知府齐锟的第六女齐祥棣,才女、贞女。
嘉庆年间,齐锟丁忧归里,在光禄坊重建玉尺山房。“山楼有女貌超尘,白莲花本是前身”。齐祥棣出生时,母亲梦见有人授以白莲花。齐家对于这个托梦而生又聪敏异常的小女儿格外宠爱,她幼承家教,“耽书史,长吟咏,善弈工诗”。十几岁时,祥棣作《咏白莲花》七律:佳人玉立水央,浣(涤)尽铅华作素妆。琼佩月明遗远浦,缟衣露冷渡横塘。娇能解语应增媚,淡欲无言但送香。芳气满湖凉似洗,扶持清梦到鸳鸯。没想到少女没来由的自赏自怜,竟一语成谶……
齐家有女初长成。齐家长辈应是精挑细选,把祥棣许字螺洲儒生陈兆熊。祥棣应该常常坐在莲池边上,暗自憧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婚姻生活吧。命运弄人,未等出阁,兆熊呕血而亡。书上仅有只言片语,无法推测原由,只知道祥棣父母心痛准女婿的早亡,更心疼才高命薄的小女儿,家人默默地保守了这个秘密。直到“有他姓来求婚者”,祥棣才惊觉人生在不知情中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重大变故。“取义成仁心已决,岂惜花残与月缺。”她一边“藏钩花径遗诸婢,掷雉萱堂伺阿娘。”,一边“案上忙收旧诗草,灯前潜着素衣裳”。趁家人不备,齐祥棣淡妆素容跳入吟台深潭,“芳池秋水静如霜,为涤尘缘沁心骨”,齐家人把齐祥棣的尸首捞起,趺坐于地,依然面如生色,丝毫不沾染泥尘。
据说,齐祥棣死时,远在螺洲的陈家并不知晓,只是家中忽起异香,人皆骇然,“魂归陈宅谁能识,却有香风送消息”。后来陈家人迎回祥棣灵柩,将齐陈二人合葬西湖开化寺,遥望莲花峰。让人不禁想起祥棣的诗,芳气满湖凉似洗,清梦扶持到鸳鸯……也算了了心愿吧。
祥棣陨于吟台深潭,她短暂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在玉尺山。她在此读书,与三坊七巷其他闺秀结为诗友,闺中唱和,诗才横溢,残留《玉尺山楼遗稿》五十首。比如《少菊二姐询妹近况,书此奉寄并索和韵》:“帘垂妆阁纂烟斜,自喜吟哦遗岁华。懒把吴绫闲刺凤,爱伸楚纸学涂鸦。安居为报公孙竹,结伴初开姊妹花。闻道邱迟诗句好,愿将美锦付儿家。”又比如《望月》:“今夕是何夕,当头月皎然。应知千里隔,共此十分圆。树暖鸟初觉,楼深人未眠。前身谁与证,清净悟因缘。”少女的俏皮与情思跃然纸上。祥棣死后,闺中密友悲恸不已,以诗凭吊:“玉尺山清比水雪,蕴秀含灵自奇绝,精华发出白芙蕖,素质芳心对明月”;“山楼有女貌超尘,白莲花本是前身。卫家簪格香生笔,谢女联诗雪入神。”
可叹,才高命薄,所幸,“优昙暂现世间身,琴瑟终成天上匹。佳识曾吟诗一章,果然清梦叶鸳鸯。莲花峰畔新坟好,从此名香骨亦香。”
后来,玉尺山房几易其主。传说同治年间李氏家族居住于此时,玉尺之石依然光泽可鉴,吟台下的深潭与相邻的泔液井相通,池水清澈无比。夜里,李家眷属常常看见一妇人出没于吟台之间,月色中对着玉尺梳洗。李家人惊为鬼魅,遂凿断玉尺。早前有人登临吟台,作诗凭吊:“花影半庭孤月白,玉尺山头见精魂。”情景于李家所见相仿,让人更加相信祥棣的清魂还在吟台徘徊。不知为何,我一点儿不觉得恐惧,反倒希望玉尺虽断,吟魂常在,让如今熙熙攘攘的光禄吟台保留一些芳香高洁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