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是我曾经教过书的学校的校长。
毕业后应聘到西藏,被拉萨市教体局分配到具体的学校后,我们一行四人,两男两女,被学校主管教育的校领导张君,一路开车从拉萨接到学校的路途中,有人打电话问张君,接到的几位老师怎么样啊?张君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微笑着说,还挺不错的!估计这一通电话就是当时的校长许先生打来的。
到了学校,校领导张君把车停在了离学校唯一一个自来水池不远的地方。那地方不管是到后来我们这其中的男老师的宿舍,还是其中的女老师宿舍,都挺近的。走一二十步就到了。
刚下车,当时正好是下午放学后不久。地上黄叶满地,有几个学生正在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一见我们四个从内地来的新面孔,就好奇地盯着我们上下打量,间或两两凑在一起耳语着什么。我们都不吭一声,任由他们在远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不久,就有学校安排好的人员各自领着我们向男女老师宿舍走去。
领着我们两个女教师走的老师是一位青年男教师,藏族人,长得帅气有活力,据张君介绍,他当时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叫格桑罗布。他让几个学生从学校仓库拿来好几个厚厚的草垫,上面再铺上大小合适的棕垫,就算是给我们铺好了床。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们,只要垫上垫絮,铺上床单,再把被子套好,就可以在床上休息了。然后就表示要离开了。走之前还告诉我们,以后如果还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再找他帮助解决。我们点了点头。虽远离亲人,孤身一人来到这遥远陌生的地方,由于受到了工作单位的相关人员的热情接待,那时候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都不约而同地对他表示真诚的感谢。他嘴里一边说着不用谢,一边回头向我们挥手致意,匆匆离开了我们的住处。
我和另一位青年女教师吕青就各自把自己的床单被套拿出来铺好并套好棉絮,然后就坐在床上休息,顺便聊聊天,以进一步沟通了解彼此。
之后,我们就去找那两位一同来的男老师,去看看他们在干嘛。然后,我们看到校长许先生也在那里。他正在教那两位男老师如何用煤气灶生火做饭,讲一些安全注意事项,还有在这高原做饭炒菜的诀窍。他们两个男老师一边做做饭前的一切准备,一边点头回应许先生的指点。刚见面时,许先生问过张君和我们,是否去县城里的餐馆吃晚饭。张君回答道,他带我们在拉萨买好了做饭用的煤气灶和煤气罐,还买好了米面和蔬菜肉类调料之类的,他们可以自己动手做饭吃。当时我们四人都不言不语。许先生嘻嘻一笑,那你们就自己动手做做晚饭吧!然后就有了他后来的一番指点。
许先生虽然是一校之长,但常常脸带笑意,很少板着脸批评人。他是一个平易近人又不乏善良的人。虽然有讲究的老师私下说他有时候头发有点油腻,不修边幅。但我认为他是一个接地气的人,不端着,不装腔作势,不仗势欺人,人品不错,值得尊敬。
记得我们在拉萨旅馆住着,等学校接人的那个时间段,县上教育局主管教育的女领导曾来看过我们,她匆匆来又匆匆去,只简单交流了几句,当时她似乎不大想说什么,冷冷的,面对我急切的一个个问题,她平静又客观地回答。我有点失望,道别之时,没有去送她。另一个当时在这里的男老师去送了。我没想到这就为后来留下了话柄和隐患。
到学校上课后不久,有一天,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正百无聊赖。许先生一个人来了。他进了屋子后,平静地对我说,上次去拉萨看我们的那个女领导,当时因为忙着回老家给老父亲迁坟,特意抽空去看的我们,才来去匆匆的。而我,却不仅不领情珍惜,话说得不大对,连那女领导走时,送也不去送。那女领导因此心里很不舒服,跟他说,想把我弄到县小学去!我听了许先生这一席话,内心大为震惊!原来如此!却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倔强地说道:“如果她把我弄到县小学去,那我就打道回府!”许先生闻言,一句话也没说,走了。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
一天,我曾经在同事吕青家里说起,我要去拉萨自考本科的最后一两个科目,好早日毕业拿到本科毕业证书。但害怕去县城搭车拥挤不堪。吕青当时的丈夫在县组织部上班,知道县教育局那女领导也要去拉萨的消息,建议我去搭她的便车去拉萨。又不用掏钱买票又舒适,何乐而不为?他还给我提供了那女领导的电话号码。我想想也对。就不顾我们之前有过不愉快的往事(也估计她大人大量,不至于太小气)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向她说清楚了我想搭她坐的车去拉萨的意愿,问她是否可以?没想到,她居然热情而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似乎我们之前从没有过不愉快。我心里安定了些。
其实,在许先生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冷静下来想想,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对,说得不好的地方。我曾一度想给那女领导打电话道歉或者当面道歉,但一直光想没有行动。可能我自己也觉得很尴尬,很丢脸,想能逃避一天是一天吧!
后来如愿以偿搭了那女领导的车去了拉萨自考。那女领导还特地让司机开车,把我先送到我想要去住的旅馆后才离开,我心里很感动,对那女领导又多了一些愧疚和歉意。但过后还是没有用行动表示。我实在是开不了口,丢不起人,不想面对那件往事。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自然也无其他人得知内情并给过我什么建议。这件事情就悬而未决,一直沉在心底深处,秘不示人。
后来有一天,吕青他们夫妻请我们夫妻在县城餐馆里吃饭,席上有那女领导夫妻俩,还有校长许先生。酒过三巡,一番寒暄闲聊之后,许先生突然提起了我与那女领导的陈年旧事。虽然话语貌似淡淡的,但责怪我不懂事不懂规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逃无可逃,大窘!于是红着脸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说着“对不起,龙局,我当时刚从学校出来不懂规矩!”一边向那女领导鞠了一躬。那女领导见我这样,连忙说:“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
事后想起来,其实我也应该在当时向许先生道歉的!他一定没有把我当时对他说的那一句不知高低轻重的话告诉给龙局,而是替我隐瞒着。肯定还为我说了一些好话劝慰龙局,让她不必为我这个不懂事又倔强的小人物大动怒气肝火。其实,在第一次许先生对我说龙局当时的处境和心情时,他也表达过他为我在龙局面前说过一些好话来劝慰她的。我竟然在当时和后来他又重提这一件往事时没对他表示过感谢!是一再对不住他的!
后来,许先生的侄子来到我们学校上学。也许在当时当地,我的汉语教学水平算突出的,他让他侄子跟着我补习汉语。我爽快地答应了,抽空给他侄子补习了一段时间,直到我要自考看书时才向许先生提出时间不允许,不得不终止补课。许先生答应了,他侄子从此没再来过我家。
补课期间,他没主动提钱的事,我也没提。曾有一次在县城里遇见,他让我去他家里做饭吃,顺便给他侄子补课。我告诉他,让他侄子来我家里补就行了。我不愿意去他家里,他夫人常年在内地,我丈夫当时在外地上学,独自去他家恐怕别人会说三道四,捕风捉影。身正也怕影子斜,还是不要给闲人以乱嚼舌根的机会和理由为好!
学校修了新的教师宿舍后,在分房结果公布前,我们从财务室甘恬美女处了解到,学校将分给我与另一位女老师的房子在一楼,潮湿,不大好。但学校留了一些好楼层未分。知情又玩得好的同事就建议我去找许先生换好的房子。相信看在我给他侄子曾补过课的份上,一定可行。我当时有结婚打算的男朋友也这样说,我不想去,就说让他去。他说,他去说的话,怕许先生骂他,还不同意。
我想了想,他们的话有些道理。管他行不行,去试试就知道了!由于我们一行人在晚饭后去他家里找他,路上碰到熟人,问起我们此行的缘由,告诉我们许先生不在家,我们只得无功而返。于是就打定好主意,在公布分房结果的那天大会前,我去找到许先生说清楚我的意愿。后来,我真就如此行事了。当时,许先生听了我的来意,面无表情,什么也没说,转身给负责分房的张老师交待,让他拿某个房号和钥匙给我。分房的张老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可能他没想到这个结果。他依照许先生的吩咐,把换后的房号和钥匙给我了。居然成功了!我大喜过望。然而脸上却波澜不惊,别人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们刚来拉萨那一年,在学校上课没多久就到了中秋节。可能是许先生看我们四个新老师离乡背井来到这里,又举目无亲,实在不容易,就让我们去他家里过中秋节。那时候,学校还没有给我们这些新老师发工资,我们的生活费靠从学校借的300元来支付。囊中羞涩,有心无力。就什么也没买地去了许先生家过节。许先生拿出好多的零食招待我们。吃的,喝的,有见过的,也有从没见过的。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好不欢喜!我们一个个也没有客气,就放松放开大吃了起来。许先生让我们一行人自己玩牌,他则去厨房忙碌去了。
曾听人说起过,许先生做菜烧饭好吃。那天我们一尝,果然名不虚传!那天,我们一行人玩得很开心,喝过酒和饮料,吃过许先生亲自下厨,精心做的丰盛的饭菜后,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一行人就向许先生告辞回家了。那天,他只招待了我们一行人,他做饭烧菜,忙前忙后,肯定很劳累,我们却玩高兴了。
后来,学校修好了五层又高又大的教学楼,原来的教室就空出来了。有几间做了我们这些来学校不久的老师的宿舍。因为我们原先住的宿舍要推倒重建新的楼房做教师宿舍,我们就纷纷搬到了被弃用的教室住下来了。
与我们一起来的两位男老师住的房间大,又在底楼,方便进出。于是,就把我们四人共买共用的锅碗瓢盆以及做饭用的煤气灶煤气罐均搬到了他们的住处。专门找了一块靠墙的地方作厨房用。条件有限,也顾不上什么油烟在他们的房间四处窜了。时间久了,那附近的墙和天花板就油糊糊的,似乎随时会滴下油来,让人恐惧。脏污的一片就如人的一个大花脸,确实有损教室的整体形象。后来,在搬到新修好的宿舍前,许先生说,让那两位男老师自己掏钱出来粉刷好,以作老师坐班的办公室用。那两位男老师就当许先生开玩笑的,拖着不行动。然后,学校出钱粉刷了事了。还有,听我们一起来的男老师曾老师说起过,许先生曾让在冬天一直烤着电炉的他们补交电费,他们也不理没交,许先生也没再提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貌似一切没变却也有些或大或小的变化。许先生后来当上了县教育局局长,再过了几年,他又成了县司法局局长,县教育局局长则成了其他人。
许先生朋友很多,能量不小,曾热心帮助过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学校的一位教英语的男教师,就曾得到过他的无偿帮助,调去了拉萨市的某个较好的学校任教,终结了他与妻子长期的两地分居。
在我的丈夫考到拉萨某个单位后,他曾请许先生帮我调动工作。许先生只是嘻嘻嘻地笑,不置可否,于是只得作罢。这是我后来听他说起的。我后来通过考试,考上了拉萨市的一个县级单位,与丈夫一样,做了单位办公室的秘书。从此,终结了一两年的两地分居生活,我们夫妻团聚了。
许先生脸圆圆的,中等身材,貌不出众,语不惊人,然而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像他这样心善人好的领导,我见过的不多,因此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