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煤乡长大的孩子怎么会不懂煤呢?
黑黑的煤啊,从小就熟悉,以至于小脸是黑的,小手是黑的,就连鼻涕也是黑的。
矿工黑黑的脸,红红的嘴,白白的牙齿,眼睛黑亮,认不出谁是谁。
与煤有关的日常用语
煤池:家家户户用砖块垒成的用来盛煤的区域。
炉灰,燎碳,焦炭。
煤面:不是碳块的粉末状的煤。
作为煤乡长大的孩子,不写写煤似乎说不过去,而触动我写煤的竟然是远在异乡缺煤的农村烧火取暖的煤球。当我看到这比拳头还小的两个半圆粘成近似球形的煤球时,觉得这烧煤的精细和玲珑,也是醉了!想我童年时代烧煤,那简直就是大快朵颐,整一个爽字了得?堪比土豪没文化呀!
上世纪八十年代,煤矿工人烧煤还是很节省的,穷人家放学的孩子多挎了篮子到灰渣坡上捡燎碳来烧火;长大一些,矿上采煤量提高了,铁路旁边的煤厂总是遍布黑黑的煤炭, 小山似的一座接一座,管理也稀松, 有关系的人家自有煤炭送上门,普通人家去煤山挑一担、拉一袋也不算什么大事。
一线的煤矿工人 便是日背一块煤炭回家,记忆最深的是夕阳西下时一群黑脸、白眼、白牙、红唇的煤矿工人一群一伙走在回家的路上, 大家都是一个模样,有说有笑,身后背着一大块煤块,这煤块有的如书包般大小,实在壮观!
矿上的住宿区,家家都有煤池,堆满了煤块和煤粉的混合物,随着矿上管理愈发严格,煤池逐渐扁下去,煤炭也进化一般,变成湿湿的煤泥,用来烧火似乎更充分了。至于烧火的煤的形态进展,一定与生产相关,对于煤的开采、加工,我这个只会读书的内向小孩却是一点儿都不懂的,只知道采煤的地方离住所很远,在山上叫坑口的地方,什么洗煤、炼焦等对我而言都是一些名词术语,与其关联的生产活动,我一无所知的……
大学毕业离开家乡,来到缺煤的异地,体会了清凉的同时,才想起家乡烧煤取热的慷慨大方和奢侈,常常屋里温度有二十五度以上,温暖而干燥,户外却是极低温,空气污浊,粉尘严重。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常常感冒不好,咽喉鼻子混混沌沌,皮肤也常常起皮起癣,实在是空气干燥污浊,遍布粉尘惹的祸!煤炭资源富有,但仍然逃不脱有利有弊,矛盾的生活啊!
异乡的煤是论质量论数量卖的,课文“卖炭翁”在生活中出现,让我感觉到很可笑,我这煤乡长大的孩子何曾高价买过煤?就是捡也能捡一箩筐,就是公路两边的黑尘土铲到炉子里也能呼呼燃烧啊!论斤买的碳烧得可真金贵啊, 一定要烧透、烧尽、烧成粉末……才肯罢休。想我们童年时掏炉灰, 一天也要掏个一桶一筐,什么燎碳根本不挑,全部倒掉,顿感奢侈无比。
这里烧火的小炉子,如今也那么精巧,就是一个二十到三十厘米直径的炉子,铲碳的铲子也是玩具似的缩微版,这里还有一种专烧蜂窝煤的小炉子,哪像我们家乡用的一米高的大铁炉子,铁锨铲煤一下三四斤……
时代发展,保护环境,如今这煤炭不好卖了,变成如今的小煤球,看着这小小的煤球,我觉得又可爱,又可笑,生产资料如此变化,为增长附加值,让人们从粗犷向精细发展,不浪费丝毫热量……就是这小巧的煤球也快要被禁止使用了,使用清洁能源,国家一直在提倡,寻回碧水蓝天……
如今煤炭产量和需求一直在下降,煤炭企业效益也在走下坡路,煤炭工人为生存,生命受到了煤粉尘、瓦斯气体、透水等事故的威胁,健康也被极度损害,矽肺、 夜盲等职业病的危害和终身不可恢复的身体痛苦,更有多少生命被矿难吞噬, 尸骨无存……
有更清洁、安全、环保的能源,谁还会惦记着黑黑的煤?黑金、太阳石,都是煤炭美丽的别名,但是暗无天日的狭小坑道里,旷工在用生命掘进……
煤啊,成为记忆中的一抹黑,擦不掉,洗不去,挥不开, 但永远不要在生活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