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每次听到有人唱那首《外婆的澎湖湾》时,我的眼泪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踏着薄暮走向余辉,暖暖的澎湖湾,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消磨许多时光,直到夜色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不为别的,只因内疚。
温馨,幸福的画面,悦耳,动听的音乐,在二十六年前,已经嘎然而止,再没有在我的生命中温暖的演绎。
我从此不敢唱《外婆的澎湖湾》。
在我许多的文字里,我总是尽量回避外婆这个话题。老人们都说,在年头年尾,如果家里有人过世,是特别不吉利的事情,何况外婆还是自杀身亡。所以我努力的回避,不想因为我的文字,让活着的人,看后有一丝不快,甚至可能会责怪于我。
我岂不是成了大家憎恨的对象。这个责任我感觉有些沉重,可我又害怕,有那么一个时间点,会让我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
我会更加自责与不安。
我至今无法想象,在1992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农历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的那个夜晚。
一个刚过花甲,身体健康,无病无痛的老人。我的外婆,在一栋空空荡荡的房子里,在点点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那份无助,那份心寒,那份绝望。
她喝下了鹤顶红?还是断肠草?
我知道,一个乡下老人,一个命运多舛,一生坎坷的老人,没有资格享受那些,昂贵而高雅的琼浆。
她,只是一点一点的积攒,那些低价,普通,平凡,用来杀虫除草的农药,满一些,再满一些,她害怕这一次,如同她的命一样,苦。或者运气不好,会遇到假货。
可这次,这瓶农药没有让她失望。
满满一大瓶,最后带着她上了路,回家咯……
我无法想象,那个风平浪静,灯火阑珊的夜晚,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从几十里外的老家匆匆过去时,一张白纸盖住了她的脸,是她羞于见到我,还是我不配见她最后一面?
我没有勇气上前揭开,我没有见她最后亲切的笑颜。
她,丢下我,一个她最喜欢,最疼爱,最骄傲的外孙。
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黄泉,一个本不该那么早,就要去的地方。
我真是没用。
对于她的死。我连责怪谁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只是用不解与仇恨的眼光盯着昏暗的夜空。
迟迟不敢相信。
或许很多事情,因为有心无力,不知道真相,可能会好受点。或许对有些人,因为无权责问,冷漠一点,可能会心安些。于外婆的自杀,和导致外婆自杀的人,我能做的,就是沉默,沉默,再沉默。
只是,我一直害怕回到外婆死去的那片村庄,那栋房子。
我不敢,去外婆长眠的土地上看看,无数次我从梦中惊醒,傻傻的盯着深深的窗外,无奈而心殇。
想起外婆,我至今泪流成行。想起外婆,我谈何已知天命?
处处都是万家灯火,阖家团圆,而外婆,我可怜的外婆,孤身只影,绝望无助,举起那个药瓶,如举起那份解脱,举起那个希望,一点一点的喝下。
真的,如美味佳肴,一点不剩,一滴不留。
外婆,你好贪婪,怎么不给你最喜欢,最疼爱,最骄傲的孙孙留一些,做个念想。
外婆,你好勇敢,义无反顾去了天堂,也不留一些叮嘱给你最喜欢,最疼爱,最骄傲的孙孙,猜测度量。
我,不敢想。
我,真想忘。
今天,我写这些文字,不是为了想起,而是为了忘却。
为了忘却的纪念。
外婆,我怎么这样的想你?只是因为我是你最喜欢,最疼爱,最骄傲的孙孙吗?
外婆,我真的很好。我想,你在那里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想给您坟头送盏灯,照亮您回来的路……
见到您,好让我有勇气唱那首《外婆的澎湖湾》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醉夕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座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回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留下脚印两对半……澎湖湾,澎湖湾,外婆的澎湖湾,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月也无,星也无,人生七十夕阳红,六十却黄昏,逝者长已亦。
魂亦牵,梦亦牵,此情绵绵无绝期,不应再有恨,铭记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