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医生的体检室里,医生助手固定好我的右臂;血液顺着小臂流下,染红那块一尘不染的灰白格桌布,然后顺着桌布流到地上。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再失点血又有什么呢?在血流下最多的地方放着一个茶杯,我怔怔地看着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其中。
冯医生将CD放入播放机。音箱流淌出缓慢的钢琴曲。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回过神时,冯医生关掉了日光灯,只将一盏台灯的暗黄色的光打在桌子上。我蓦然发现,眼前血液在桌布上已经铺开成一片斑驳,血流的痕迹交叉成网,或者浸润成块面,与桌布底色的灰白格交叉相映。如同一幅没有框架的抽象油画,其中一条红色的蛇蜿蜒地,静静地爬过画布,空无一物的空间,似乎爬过我生活的过去和现在。
下一瞬间,在台灯灯光下的血液痕迹竟然似乎发出怪异的紫色光晕,虽然微弱,却晃得我眼前一阵晕眩,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晕眩之中,血液散发出一种毒液般的气息,好像爬过的蛇是一条非洲树蝰,恣意优雅地将自己的剧毒涂满画布。我想到一直以来与这样的血液共同生存着,然后想到被自己的血液腐蚀殆尽的自己的躯体;一股恶寒从我的腹腔升入脊柱,这些真的是流淌在我体内的东西吗?
这些斑驳的图案又令我想起过去某个倦怠的中午的一片杨树叶,街上偶遇的一个苍白女孩的马尾辫,黑色笔袋里还未削开的一支铅笔,它们都染上了一层怪异的光晕,看起来像有生命的物体。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大声说些什么,但话语全都从胸骨处溜掉了。
能做的只有长长吐出一口气。冷汗略微地渗出皮肤。
“这些会让人产生幻觉吗?”我问冯医生。
“每个人所感知到的,都只属于他自己。”冯医生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