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田园情有独钟,尤其是陶渊明归隐后写了几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之类的隐逸诗后,王维又推波助澜,添油加醋写了几首“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田园诗,再加上胡曾写了几首诸如:“上蔡东门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归;功成不解谋身退,直待咸阳血染衣。”的咏史诗,中国士大夫们就十之八九有身在都市,心在田园的心理了。大抵原因,除了行路难,案牍累之外,还有几分担忧“笼鸡有食汤锅近”,向往“野鹤无粮天地宽”的自在。
我是个俗人,心中仍不免有隐逸思想,有时候想隐逸的我常跟需要恪尽职守的我干架,直弄得自己内心惊涛骇浪,非得以画画镇静之。我爱上画画,就是这么来的。
纵有山居志,奈何有家室累。我不是鱼,鱼在江河湖塘里排了鱼籽儿就不用管后代的生死。我得养家糊口,得培育我的啷当猪和啷当鸡能独自飞翔,能自食其力。而如此种种,得借助财富方可实现。所以妻说:“别老想着退休嘛,孩子们不用养了?”
是啊,孩子们不用养吗?红尘俗世,财为养命之源,有时就是这么身不由己,该谈钱就得谈钱,不然分钱也有难倒大丈夫的时候。想免俗,难啊。俗还不要紧,关键是还俗成资深俗人了。人是缺什么,往往爱炫什么。不爱炫的,就成了极少数的真人(真人不露相)。我不是真人,我缺啥就只好炫啥晒啥了。富人坐在家里都能来钱,拼命找钱的往往是穷人啊。雅人举手投足都是风月无边万种风情,俗人想雅却雅不到骨子里去,好比黑人,剥了皮也还是黑的。但是黑人也想白,想跟白种人联姻,实现下一代脱胎换骨,所以俗人俗久了就会附庸风雅。
而风雅之物,不外乎琴棋书画诗酒花。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平时只在洗澡的时候哼几句歌词也记不全的老歌;乐器于我,敬如神器,不敢碰,自己天资愚钝,自然也就无缘琴瑟。
至于棋,只会五子棋和象棋。书画也是小学生水平。酒能喝三两,花能养仙人掌。
我是火命,性格急躁,养不了花草,别人能养旺,我却能往死里养。案头养盆菖蒲的梦是没法做了。只能寄托于书画中,我画一盆总可以吧,人家的置案头,我的挂墙上。
江南的名园没钱去,想欣赏了也就动笔描摩。佛说,凡所有相,都是虚幻。那么以此观之,他的园子自然也成了我的园子。
至于田园,即使身有半亩,因公务繁忙,我也不能经常置身其间,也只能画之于纸上,得闲时看上几眼,享享这种字画里的田园生活,闭目养神时,可以浸染点田园的宁静气息。
俗人知道印章值钱,因此也爱治印,一是为了涂鸦之后盖个戳儿证明画儿不假,二是留些印儿给子孙。中国爱石爱玉的人这么多,而章料资源稀缺,数十年后,印章水涨船高也未必不成现实。
俗人心中有时也有雅兴。梦里的美景,不能用文字表达时,也可以用笔画出来。画与写作就在俗人身上有机统一,优势互补,不可或缺。
俗人的日子就是这么过,俗着俗着一天又过去了,却始终与大雅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