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三秋夜,安闲一老翁。
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
夜宿温瓶火,香添暖被笼。
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
——白居易
今年秋天的夜幕降得出奇的早,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空中连片的乌云已经将月亮遮的一点不剩。雨静静地下着,淅淅沥沥地不停击打着长满绿苔的石砖,那声音不算小,但听起来却是那般宁静,仿佛这世间,只剩下这雨了。
那座屋子独立在秋雨之中,窗户映出片片红光。他坐在床上从那扇不大的窗子望向外面,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雨滴时常随着风溅进窗前的桌子上,上面蜡烛的火光,不停地晃动,让人感觉随时会熄灭。终于在一次的风吹后,它灭了。他心想这到省去了他去吹灭蜡烛。
秋雨似乎永不停歇,它正在一点一点洗去这人间红尘,雨滴落在石砖和河水中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和谐舒服。他就坐在床上,欣赏着这美妙的夜曲。夜早已深,他却没有一点睡意。他不想睡,或者说他睡不着。
这场雨让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他得知他中了进士时,他有些春风得意,但也不至于同某个姓范的人一般。他要进京了。他实在是等不了次日再出发。天色都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明月也不知身在何处,一片黑暗,但他决意要走。
他跟父母说,混不出个名堂,就不回来了,父母望着这个即将离家的儿子,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连忙顺着他这句话接了下去,可直到他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这二位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们后悔了,哪有不希望早点见到儿子的父母,他们想追上去,说一句这是你的家,受了委曲,回来便好。可人却早已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周围一片漆黑,他想真应该等京城派出车马来接自己便好,而不是自己傻傻地上路。可现在回去面子上也挂不住,他暗叹一声自己是不是蠢,便继续赶路。可这老天似乎想让他感到自己不是有点蠢,而是特别蠢,于是天空便突然下起了豆大般的雨珠,很快便将他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好在前方不远处有座客栈,他急急忙忙赶过去,却发现这里早已荒废,他推开陈旧的木门,不料这扇门因年久失修,一下子就倒了,一阵灰尘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他找到一间相对干净的客房,将行囊放在一旁,望着床边的蛛网,心想这总比没有强。他坐在床上,没有一丝倦意,雨却越下越大。
一阵雷声惊起,他吓了一跳,然后便突然想到,自己离家似乎太仓促,还有许多话没有跟父母说。第二天清晨,雨完全停了。雨后的一切是那么的纯洁干净,可他却没有时间欣赏这一切,他急匆匆地向家跑去。
那时的雨停了,可现在却还没有。
他感到有些冷,便将全身缩在被里,觉得自己当时是太过年轻,想到什么是什么,干什么都不考虑后果,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长了成熟,还是丢掉了那时兼济天下的初心。
这场雨也让他想起了他已经离世的好友。
自从他被贬到这里后,他便与他一起游山玩水,没有朝廷内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没有像在朝中进言时一句话就要斟酌许久,有的只是两人间美好的友谊,以及思想上的不谋而合。两人常常一起作诗饮酒。他记得他说过,这是在京城里永远做不了的事情,而他常常仰天大笑,甚是赞同他说的这句话。他们间的关系也愈加亲密,两人就剩下拜个关公,顺便求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是那人却是先去了。
他走的那天晚上,只下着丝丝细雨,可这雨却犹如狂风骤雨一般打在他的心上。他不想去回忆那个悲伤的夜晚了,也记不清太多细节了,只是记得,他好像哭了整宿。
他终于感到有些困了,于是他蜷缩在被窝里来抵御寒冷,意识渐渐模糊,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着的那是那样的快。
雨停了,天也亮了,可实在是太过寒冷,他不愿下床。
屋外台阶上落满了霜叶,是秋天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