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热火火地烤炙着大地,小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像一块黑压压的幕布向下掉落,挤压,挤压。
于是人胸腔里的气体也团在一起,挤压,挤压,慢慢升腾到嗓子眼上。在盘子里最后一勺劣质奶油黏腻地停留在口腔上时,我再也忍不住了。
这样燥热的天气,我只想吵架。
“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只迷在游戏上,疫情下就业形势严峻,大家都很无奈。但是你总得想想办法吧。”
男朋友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游戏中的屏幕,握着的鼠标在桌面上灵活地转动着。
“刘钦,你听没听到啊。我们都已经毕业了 ,不能只是就谈谈恋爱,什么都不考虑,不准备了。”
我将沙发上的枕头掷向他的背后,“你到底想不想跟我有未来啊!”
刘钦瞟了我一眼,又瞟了一眼正在进行中的游戏,说了声,“天太热了,你去买点冷饮”,然后又投入到了游戏中。
吵架是一件累人的事,提高音量,吼出话来,是很需要力气的。汗水顺着我的额头一滴一滴流下,慢慢地,眼睛也开始出汗了。
我和刘钦高二就认识了,算是完全地知根知底。一切都很顺利,高考毕业后表白,在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一起毕业,在同一个城市奋斗。已经熟识了双方的朋友,也见了彼此的家长。
一切都太顺利了,太顺利了就容易制造出幸福的感觉。尽管幸福只是漂浮在表面上,一下子也戳得穿,但这样假样的幸福会带来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
我习惯了待在刘钦身边,刘钦习惯了我不会离开,即使偶尔会有大大小小的吵架。
六七年的感情啊,一个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六七年,除了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亲戚,谁还能陪伴在你身边六七年。时间成了我们深信不疑的筹码。
刘钦将此刻的争吵归因于燥热的天气。
今年夏天确实异常,有人说是因为全球变暖,有人说是因为日本富士山。温度表上的红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向上猛冲。无论是推门出去,还是开门进来,迎面的总是一阵热浪。
刘钦的毛病我不是不知道。当初我还就是看上了他遇事总是很淡定这一点,明天考试、后天提交论文,小组赛的文件出了问题,刘钦总是就眨眨眼,平常得像是耳朵里听到的只是一条不冷不热的天气预报,然后再慢慢跟随着大家一起安排处理。
从前总是有人推着他,有老师推着他,有同学推着他,他只要从自己的世界里探个头,出来看一看,按部就班地做就是了。
偏偏刘钦又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就这样气定神闲地完成,还总能按时好好地做完任务。这确实是一种独特的魅力了。
可是毕业了,没有人牵引着走了,脖子就算伸得太长,也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了。于是刘钦安然地低下了脑袋,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游戏、睡睡觉、看看球赛。其中游戏算是最受刘钦喜爱的了。
刘钦打游戏也确实有几把刷子,高中那时就有好多男同学要连麦和他一起玩游戏,好多女同学发着信息,娇嗔嗔地说,“哥哥带我上分”。
我跟着刘钦在游戏里也算是赚够了风头,连赢数把,虚荣心、胜负欲什么的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是生活不是游戏,我们也不再那么年轻了,靠着游戏里的风光灰头土脸地过日子肯定是不行的了。
我不止一次地跟刘钦说过,趁着现在赶紧奋斗奋斗,心里多一点冲劲,多一点驱动力,为了我们的未来好好冲一冲。
刘钦总是十分镇定,那些沉静和每次及时完成任务的经历在刘钦心里是一种底气和习惯,他觉得最后肯定有解决办法的,不用急。
我说,我好像看不到未来了。
我说,未来遥不可及。
他说,来得及。
天色慢慢变阴了,看样子是有暴雨的趋势,怪不得今天这么闷热。我深呼吸了几口气,收拾好了行李,打开门,对着刘钦的背影,说了一声,“刘钦,再见。”
好像不那么燥热了,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