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驴是麦里过得七十九岁生。
今年冬天,俺村格外的冷。屋檐儿下的冰凌,足有十多厘米长。根部格外厚重,整个身体成不规则圆柱形,头部倒是出奇的尖。以至于二驴每次出门,都会拿着他那浑浊的双眼,仔细观看一番。确保冰凌不会掉下来,不会扎死他,才会出门。当然,只要会出太阳,不到日头正中,冰凌就基本化没了,间或会有几个顽固分子,也只是留个屁股。
二驴今个像往常一样,八点准时起床了。他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八点,反正他总是这个时候肚子饥。次数多了,碰巧有过路的邻居了,他会问上一嘴:几点啦。邻居就忙掏出老年手机,按着语音报时:现在时间,八点整。就这样,他肚子饥了,就是早上的八点,他就得起床了。
夜黑馏的红薯,吃的还剩半拉。对于没牙的他,算是对口,甜,黏糊,嚼的动。就这吧,继续馏馏。烧了半碗小米粥,早饭就算是对付了。今天他穿了一身的新衣服,因为村西有人办三周年,他能跟着帮帮忙,解解荤。
二驴分的还是那份工作,拿金童玉女,他拿玉女。他的老搭档,狗娃,拿金童。别看活不大,他干的次数多,最熟练,拿的也最仔细,管保到坟地被烧之前,不会烂一个窟窿。
一溜烟,晌午头就过去了。二驴喝了个高兴,吃了个滚饱,打个嗝,揉揉肚子,这会就连满是皱纹的老脸,看着也圆润了些许。
冬天,黑的快,晌午刚过,晚上就来了。天气也是小孩脾气。白天还好好的,落黑就下雪了。东北风也趁机来了,刮的那叫一个淋漓,那叫一个透彻。仿佛要把二驴家那塑料布糊的窗户,刮掉。呼啦,呼啦,呼呼啦啦。间或也会有几个调皮的雪花,趁着塑料布斜角的窟窿,钻进屋去。落在二驴的眉毛上,刚开始痒,他挠挠。后来化了,凉,他抹掉。翻个身,继续睡,再有顽皮的雪花,也只是落在破旧的棉被上,落一些,化一些。再落一些,再化一些。
邻居家树梢上卧着的几只大公鸡,都耷拉着头。就有一只勤快,或许今天该它值班,仰了仰头,蛄蛹蛄蛹了嗓,叫唤了几声,三更了。二驴给叫醒了,或者是渴醒了,他摸了摸被子,湿了一片,他以为是自己吐的,也没在意。渴,想喝水,拉着了电灯,也看到了暖壶,看到了暖壶旁边缺了个角的碗。他要起来,要坐起来,就要掀开盖了三层的破被子。但是他发现,他没有力气掀开。接着他想用腿给蹬开,腿,也不动不了了。最后,胳膊也动不了了,刚,还能拉灯。
就这,他看着暖壶,看着碗,他也不知道是咋了,只感觉头晕,眼,就更花了。迷瞪了一会,想要喊人,结果发现,声音也喊出不来了。他又看碗,又看暖壶。接着看向北墙,墙上挂了他爹,他娘。又向上看向了墙角,墙角有陈年的蜘蛛网。再想往上看看,头也动不了了。到了最后,他发现,只有出的气,不会吸了。
二驴,走了,那年他七十九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