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听起来就像要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题目。是我看完《时光边缘的男人》脑子里浮出的一句话。
这本书让我想起《人都是要死的》里长生不老的弗斯卡、八号当铺开头一次次想要结束生命的阿精和《时光尽头的恋人》里美艳绝伦却不得不离开所爱的阿戴琳。
对于永生这个话题的探讨,这几部作品的内容有相似之处但又不那么一样。
《时光边缘的男人》汤姆生活在14世纪,是莎士比亚的时代,那是黑暗的中世纪末期,看似宁静的小镇上人们仍然相信万能的主,对撒旦及女巫深恶痛绝。汤姆出生在法国的贵族家庭,父亲在宗教战争中去世后,随母亲来到英国的小镇生活。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多少年,镇子上的人发现汤姆没有长大而怀疑他的母亲是女巫,并淹死了他。
活下来的汤姆来到伦敦,认识了露丝、格瑞斯姐妹,为了“还债”与她们生活在一起。会弹鲁斯琴的汤姆认识了莎士比亚,开始在环球剧院弹琴,并与露丝结了婚。然而他的外表还是给他带来了麻烦,他和露丝四处搬家,却依然引起人们的怀疑。最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汤姆永远的离开了。后来,后来汤姆见到了染上瘟疫的露丝最后一面,得知他们的女儿玛丽恩跟他一样并失踪了。
以后的几百年岁月,都成了汤姆寻找女儿的无尽旅程。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大溪地的不老酋长欧迈,创办信天翁组织的海德里希和他的助手艾格尼丝,他在巴黎做钢琴师的时候认识了菲茨杰拉德。现在,他重新回到了伦敦,成为一位历史老师。
在自己记忆最浓烈的地方去讲述历史,一定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作为一个旁观者和参与者,他见过了伦敦这个城市的起落变化。他会去不经意的寻找曾经他和露丝相遇的地方、表白的地方,四百多年过去了,露丝早已消失的不见踪影。而他,作为活下来的人,却只能不断的回忆,带着爱和歉疚。
我们经常会说,活下来的人比较辛苦,因为ta背负着生活中全部的记忆,要经历感觉逝者还在的残忍恍惚瞬间。那,这个背负了四百多年记忆的男人,记忆对他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深入骨髓的痛?所以他偏头痛、他失眠、他想爱而不能。
是的,爱,谁能想到,这四百多年间,他能得到爱的时候,只有开始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呢?
然后是无穷的漂泊、动荡、担忧和躲藏。
时光,是馈赠,也是刽子手。没人不想在时光的屠刀下多抗争一会儿,也没人想在时光的利刃下存活太久太久,久到彷佛被时光忘记。
从母亲因他而死开始,汤姆就被诅咒了,他要好好活下去,他不能轻易死去。在时光的边缘,他感觉到无尽的空虚,他渴望一场安眠,但他不能。因为母亲和露丝都让他好好活着,因为他还有亲爱的女儿玛丽恩要去寻找。
当背负十字架的审判,谁都不能坦荡无畏的去肆意谈爱和恨。汤姆也是如此。他小心谨慎的活在关系的罅隙中,被海德里希拿捏着,每过八年就要换一个位置换一个身份,从头开始。他不敢跟人建立友谊,他不敢留下自己的影像资料,更别说爱上一个人。而在重回伦敦的学校,他有了爱的感觉,学校的法语老师卡米拉。在看这段的时候我一直有点胆战心惊,我怕作者脑壳坏掉,把卡米拉实际身份设为玛丽恩。还好,作者不是我们的神编剧,开不出这么狗血的脑洞来。卡米拉爱上了汤姆,早在相识之前,因为汤姆在巴黎做钢琴师时不小心留下的一张照片。
汤姆是惶恐的,理智和爱欲在他心中掀起翻天巨浪。卡米拉很快就会老去会死去,而汤姆几乎是永生的。那又怎样?生而为人,无论我们能活二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五百年,对于关系、爱的渴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也不会熄灭的。
人,就是活在关系中的动物。人,无法离开关系而存活。
他怯懦过,因为他亲眼看到母亲被女巫猎人刺伤沉到河底;
他退却过,因为他深爱着露丝和玛丽恩母女,却不得不因为周围人言可畏而离开自己深爱的人;
他害怕过,因为有同为时光逆旅者的伙伴被抓到实验室成了小白鼠。
但这一次,带着玛丽恩、欧迈的爱和激烈,他决定再勇敢一次。人啊,无论活多久,如果因为害怕胆怯而割裂自己与爱的链接,那么在漫长的岁月也只是空蹉跎罢了。
我爱这本书的结尾,他同卡米拉有了孩子,他能看到未来他因卡米拉的老去过世而承受的痛苦,但在当下在此时此刻,他仍然坚定的要去爱,去爱身边的人去爱生活。
随附我喜欢的结尾:
我们站在那里接吻,森林深处。我爱她,深深地爱她。甚至不能够再爱她的恐惧在我心中,也像失去她一样痛苦万分。欧迈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活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是好的,即使暂时不是,也会变好的,所以别担心了。”
我知道她是对的,有时候我会看到更久之后的未来。我看到她那些想忘又不能忘记我的时候,即使我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我看到她握着我的手,脸色苍白,病态无力,像露丝一样走到生命的尽头。我看到她走之后,我被巨大的痛苦击中和包围。她知道我能看到这些,但她不想听我说这些。她是对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会发生的,如今的每一秒都是永恒。即使时间过去,它们也会以某种形式存在于某个地方。过去的一幕幕皆是如此,我们在小路上接吻的这一刻,我祝贺安东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我和玛丽恩在她家喝酒,我在船上被枪炮的声音震得发抖,我和菲尔诺在雨中说话,我拿起那枚幸运的硬币,我和露丝一起经过集市,我在树下听妈妈唱歌,一阵天旋地转,当时的梧桐好像变成了现在的梧桐。
只有现在,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有着和从前相同的原子,所以每一寸光阴都夹杂着过去的光阴。
是的。
就是这样,现在的片刻便是永恒,我知道我们活着还会有更多更多的现在。我全都明白了,我知道我们可以从中解脱。我知道一个人停止时间的方式,就是不再被时间奴役。我已经不再沉湎于过去,也不再惧怕未来。
又怎么会呢?毕竟未来握于自己的手中,而我的未来有你啊。毕竟我的未来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