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于2016.8.26《运城日报》)
稷山县太阳乡白家庄村边玉壁城遗址,是西魏、东魏玉壁之战古战场。
关于玉壁古战场遗址所在,本地早有传闻,但一直无定论。直到1999年9月新华社发出消息,确定玉壁古战场就在稷山县太阳乡白家庄一带。2013年5月,玉璧城遗址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玉壁城始筑于西魏大统四年(538年),位居汾南高垣,城北濒临汾河,城周回八里,三面并临深沟巨壑,惟南边一个出口,地势突兀,险峻天成,系西魏在河东可进可守的桥头堡,因而是东魏的心头之患。
542年初冬,东魏权臣高欢为打开西进道路,第一次攻打玉壁。高欢大军连营四十里直逼玉壁,西魏守将王思政死守,高欢强攻九日不下,适值风雪,东魏士卒饥寒交加,死伤很多,无奈解围而去。
546年,高欢第二次攻打玉壁,玉壁守将是王思政举荐的西魏名将韦孝宽。《周书》韦孝宽传中记载了第二次玉壁之战:
十二年,齐神武倾山东之众,志图西入,以玉壁冲要,先命攻之。连营数十里,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木接之,命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齐神武使谓城中曰:「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遂于城南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要其地道,仍饬战士屯堑。城外每穿至堑,战士即擒杀之。又于堑外积柴贮火,敌人有伏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韝吹之。吹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缦,随其所向则张设之。布既悬于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于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来,以钩遥割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讫,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崩处竖木栅以扞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拒破之。
神武无如之何,乃遣仓曹参军祖孝征谓曰:「未闻救兵,何不降也?」孝宽报云:「我城池严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劳,守者常逸。岂有旬朔之间,已须救援。适忧尔众有不反之危。孝宽关西男子,必不为降将军也。」俄而孝征复谓城中人曰:「韦城主受彼荣禄,或复可尔,自外军士,何事相随入汤火中耶。」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孝宽手题书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斩高欢者,一依此赏。」孝宽弟子迁,先在山东,又锁至城下,临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宽慷慨激扬,略无顾意。士卒莫不感励,人有死难之心。
神武苦战六旬,伤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宽功,令殿中尚书长孙绍远、左丞王悦至玉壁劳问,授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建忠郡公。
玉壁之战,高欢“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军中传言蜂起,军心不稳。《北史·齐本纪》记载:“是时,西魏言神武中弩,神武闻之,乃勉坐见诸贵,使斛律金作《敕勒歌》,神武自和之,哀感流涕。”这里的“作”应该是“起唱”的意思,因为高欢能够“和”——跟着唱或跟着唱腔伴奏,说明《敕勒歌》是早就存在的。但是《敕勒歌》是从这里走进史书,从这里唱响,至今传唱千余年。
一场围攻,十几万将士苦战60余天,最终死伤近半。想想高欢也算天纵英明之略、神挺雄武之才,宰制朝政16年,一生征战,至此英雄末路。一曲家乡的牧歌,撩起鲜卑族将士融入血脉的故土记忆,怎能不令人哀感流涕!
玉壁之战,西魏的胜利,东魏丞相高欢的愤疾而终,奠定了西魏——北周——隋朝统一的历史走向。
车过白家庄,深沟的出现,我便感觉到古战场的味道。正好路边孤零零一座诊所,一老者在门口,便去打听玉壁城遗址。老人向后一指:“就在这儿。”很热情,表示要给我们带路。
这就是玉璧城南边唯一一条可供出入的道路,文物碑在此。据说这就是当年西魏守城主将韦孝宽下令缚木连接两个高楼以抵御东魏高欢大军筑土山欲乘之而入的地方。
进入玉壁城遗址后,沿一条土路向北,在城西深沟边沿,老者带我们来到万人冢,也叫万人坑。其实是一个井状的深坑,据说从底到顶深约三十多米,直径约十多米,里面骷髅依稀可辩,人骨累累。《资治通鉴》记载,“东魏苦攻凡五十日,士卒战及病死者七万人,共为一冢”,即此处。
坑壁间的白骨清晰可见,外侧崖壁亦可见白骨层。
东魏是鲜卑族政权,士卒是鲜卑人,万人冢中应是鲜卑人遗骨。据说,2010年11月,复旦现代人类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博士生王传超,为研究鲜卑族源流,曾下到这个万人冢中挖掘尸骨以提取古代鲜卑人DNA,王传超是曹操族谱研究组的最年轻成员。
再往北,有一片台地,高约3米,宽约10 米,长约100余米,平面为拱形,当地群众称其为“圈椅背”。据说,台上原有宫殿式建筑,可能是韦孝宽的指挥所或勋州官署之所在。也有说此台为“点将台”。我想可能战时是“点将台”,战后设立勋州时建了官署。
玉璧城三面并临深沟,东沟有当年玉壁之战所挖地道遗存,即“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者,无人领路,不好寻找,未去。
北望汾河,当年汾河就在城下,现在汾河北移,远望如带。再南望整个玉壁城遗址,野草也不怎么旺,一片空旷, 虽是仲春时节,令人倍感苍凉。
玉璧城外看玉璧城形势。
据说西城墙南、北城角尚有烽火台遗迹;玉壁城东北角,原有一条羊肠小道,传为玉壁城的“饮马道”。这些是我回来后才知道,在现场未注意到。
明朝王时济有《玉壁故城》诗:
玉壁空城隐暮笳,郧君曾此建高牙。铁骑战后余秋草,金镞拾来半土花。
落日断云归古堞,西风独木噪寒鸦。当年敕勒歌犹在,眼底兴亡更几家。
玉璧之战后,韦孝宽晋升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忠郡公爵,后进封郧国公。诗中“郧君”即韦孝宽。王时济来这里看到了秋草、金镞、落日、古堞、独木、寒鸦,现在,连断锋残镞也了无踪迹了。偶尔造访的游人,表明人们不曾忘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