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醒来,已然清晨五点一刻,窗外黢黑一片,缓坐起身,听了听外边动静,阿远不在,大概已经上山去了。
五年前,他不辞而别,对我们谁也没说,遁入深山养蜜蜂,如今规模还算不错,做微商也招代理。
我已在他山中的祖屋住了多日,见过最黑的夜,也见过最美的日出。
然我心中,还是对阿远当初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在担忧了五年之后,他才在去年的除夕前期与我联系上。
最初,我想装作遗忘了他这个人,不过最后发现竟然做不到。在他三言两语的解释之后,我还答应今年仲夏,到山上来看他。
且一住就是小半个月,我们话语不多,更多的时候,我兀自饮茶,观看庭前小花,下午时常架着画夹,随意描一副画。
他总是凌晨四点半就起,等我五点起来,他已经在山上捣鼓他的蜂箱了,我跟着去看过两回,整个人全副武装,包裹的严实。
站在山中平地上看他忙活,耳边是嗡嗡响的叫声,连成一片时候比雷声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远总是扯着耳朵,跟我说要是它们归巢,声音更大,我就笑他,你这是打算把你听进去的声音,又倒出来麽?
他憨厚的摸摸后脑勺,被我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有时候也会给他搭把手,顺道问一些闲话,比如他什么时候结婚,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云云。
凡是我这么问,他必支支吾吾,半日回答不上,两三次后我发现,他看我时候眼神似乎有些怪诞,但我却只做不知。
我已决定今日下山回去,山上信号不好,让客户总催促不见好,我得把方案送下山。
穿好衣服出了门,转个弯是回廊,回廊边上栽种有毛竹,此时四处黢黑,那竹子的下边草丛中,却有个小身躯在不安分的蠕动。
我知那是阿远养着的小橘猫,似乎我与猫有别样的情分,猫见了我从不认生,还总要往我身上蹭。
此时橘猫定然是憋着坏,想吓唬吓唬我,我却先发制人,朝着草丛猛的喵了一声,那猫儿抖动一下身躯,吓得奔逃而去。
我信步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已经天色微亮,此时的天空就跟微醺的人一般,那朦朦胧胧的样子,格外可爱。
站在院门口视线往上瞧过去,是连绵远去的群山,山上的绿色,从近处到远处,层层变幻着,从嫩绿,翠绿,到青绿,再从青绿到深绿,墨绿,幽绿。
早上看来十分养眼,眯着眼睛将视线平移,便是眼前这片花儿的海洋了,各色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竞相开放,簇拥缤纷。
略微往下移动视线,便是院门延伸下去十米开外,开始错落形成的天然石阶,一级一级往下,宽度不一,形态各异,本就是乱石铺就,无序也自然。
台阶尽头便是下山的小路,我从那儿来,一会儿也要从那儿走出这里去。
阿远已从山上下来,我在门口能看到他,于是便对着他招手,他看到了却只能点头,我发觉他双手端着个箱子。
入了庭院,他将箱子搁在石桌上,取出三块蜂巢蜜来包好,装入一个口袋里,看他毕恭毕敬打着包装的样子,我猛的有些难过。
昨天跟他说要走了,今早他就去收了蜂蜜,这密密实实打着包装的蜂巢蜜,我心知是给我的。
我掏出几百块钱要递给阿远,他不接,我说,你是个生意人应当的,这纯天然的我留着吃,钱你却必须拿。
他却仍旧不接,只对我说,过来吃点饭,吃完了送你下山去。
我将钱压在了箱子的一角,然后随同他一起吃饭去。
下山时候,他帮我背着背包,也不准我拎着那个装了蜂蜜的袋子。他说沉呢,足足有三斤。
是啊,一个人对你的心意如果有三斤,那是很沉很重的,我跟在他后边,他却不踏实,每每回过头来看我。
小路狭窄,不能并肩而行,只能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于是他频频回头,看我跟上他的步伐没。
一路上他对我说了好些话,似乎阔别五年,要在今日将所有想说的都说了,我却是极其沉默的,我心里还在为了他消失五年的事情,解不开疙瘩。
到了山下,临近马路边的稍稍宽一些的土路上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问我。
还生气呢?
我回答说没有,他就笑,说你别撒谎了,明明就很介意吧,我于是就说,你失踪了五年,找你找不见,权当是我黄粱一梦,就没你这个人。
他笑不出来了,于是两人又尴尬走到了站牌下等着车子来,去小镇的车子就只有这一组,一天三趟,我们来得早,应当还没发车吧。
要是错过早班车,必然要等到中午十二点。
好在才站了一会儿,车子就来了,他却没将东西递给我,我有些疑惑,他同我一道上了车,对我说。
让你一个人从这儿到小镇上去我不放心,那日你要来也不跟我说,从山下接你时候,我心里忐忑不安了好久好久。
我没说什么,只是找了位置坐下,靠窗户,就假装看着窗外,其实我有泪水憋不住,要泫然而下。
可我岂能在他面前丢脸呢,我将脸上泪水抹去转过脸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睛也雾气迷蒙的。
各自默契的不问,到了小镇上,他送我上了大巴车,要我回了重庆给他打个电话,实在忙发个微信也成,我点头,心底有些难过。
只是,我埋头在背包上的时候,猛然发觉,他把钱塞进小格子里了。
本来已经够难受的,却听到身边的女孩问我,那是你男朋友啊,他还追着车子跑咧,我不敢回头看了,我强压心头的不适,回答说。
不,那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