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住之地,幸得一庭院,分割为二,半块留土地,半块贴地砖。数年前,岳父母同住此地,庭院除杂草,翻地施肥,种豆种瓜,茄子,丝瓜,辣椒,豆角,黄瓜,南瓜……收获颇丰。
这几年,岳父母回湖南乡下后,庭院荒芜两年,我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商贾假文人。尽管我是农村长大的娃,割过草,放过牛,却从没种过菜。
去年开春,尝试着买种子,翻地,种了很多蔬菜,夏初蔬菜长势喜人,眼看可以收获了。七月酷暑,全家去北京旅游,无人浇水,可能是小区露台土厚约四十公分,经不起干旱,蔬菜全部死光,院角的一株活了五年的桃树,也未能幸免,几缸荷花,半死不活,让我叹息数日。
今年开春,又种豆种瓜,茄子已收获几次,丝瓜黄花朵朵,几条小丝瓜初长成。黄瓜娇嫩欲滴,辣椒树已及腰身,白花朵朵,翠绿的小青椒挂枝丫。豆角紫花盛开,藤蔓攀附着竹篱架上,缠缠绕绕。那园中的青草,长得忒快了,上月刚锄,不到半旬又郁郁葱葱。
陶渊明诗云:"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每天清晨我展帘开窗,一庭院的绿色映眼前,看着那杂草从生,我就念着"草盛豆角稀"。想去锄草拔草,因江南初夏的雨,连绵数日,倾盆大雨,让杂草得雨水滋润,疯长及我腰身。这杂草的生命力极强,石缝,墙角,地砖缝……都是他们的家,只要给他们一点缝隙和雨水,他们会疯长到开花。
久雨的江南,终于晴开数日,恰端午假期,不外出旅游,清晨的第一阳光照进庭院,草尖的露珠闪耀着光芒。我开门携锄入庭院,几盆圆荷在晨风中摇动,滚落几点晶莹的水珠,满园的清翠中,黄花,紫花,白花点缀,满庭绿色关不住,丝瓜藤蔓出墙头。
墙角站立的那株桃树,终究死去快一年了,就算他屹立不倒,终究还是活不过来。想想去年春天还花开灿烂,那一株的粉嫩招来了多少蜂蝶。今春孤零零,槁木已死何来春。我望着他,走近他,把几根豆荚的藤蔓攀附他,让他再绿意盎然,花开数朵,让他今夏不孤独。
园中的杂草品种繁多,狗尾草,蒲公英,千金子,乌敛草,臭蒿子……更多的是不知名的杂草。一根根拔,一块块锄,可谓斩草除根,可是那草根很坚韧,用力一拔,草断根存,尤其是那千金子草,拔也拔不完,数日又疯长成一株葱茏的绿草,几朵白花闪动。
三十见方的庭院土地上,拔了一大堆草,望着这一堆青青杂草。回想起了儿时割草喂鱼,这种千金子,狗尾草是草鱼最爱吃的,这一瞬已过了三十五载了。
边拔边锄,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滚落,滴入泥土,化作思乡的泪水,在土地里滋生,滋生了何时归乡的忧愁,这忧愁淡淡。似乎看到了两个少年蹲在田埂上,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弟。手中挥动着茅草刀,把一堆堆青草放入背后的竹筐,那左手指上的刀疤那么清晰隐疼。
我看了看左手,五个手指上的几条刀疤,清晰可见,中指第一节的弯曲伸不直,那一刀的阵痛已经消失淡忘了,那似水流年的少年岁月不忘,常常入梦中,梦里是故乡,醒时鬓已星星也。
在千里之外的故土上,我的父母亲,或许清晨刚从菜地锄草归来,竹筐里收获满满,尽管他们步履蹒跚,佝偻着身躯,我多想帮他们挑几担水,浇几次菜地。唯有叹息,故乡已太远。
两周后我会踏上西归的列车,回归故里,小住几日。去故乡的田埂上走走,去寻找那个蹲在田埂上的少年,寻找他的青春年华。故乡的田边菊绽放花蕾,稻花与田边菊竞芬芳,待到夏夜听一池的蛙鸣。
2018.5.16匆草于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