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楼下住着一户中外结合人家，丈夫是美国人，今年六十六岁，妻子是中国人，三十出头的样子。他们的女儿今年两岁多，叫月亮。美国老爸每天骑自行车出去工作，小孩和妈妈看家。
美国老爸不会说汉语，中国妈妈英文很好。妈妈和孩子用汉语交流，爸爸和女儿用英文交流。月亮很明白，她跟妈妈在一起总是高声喊着：“妈妈”、“我要”、“不”等，面对爸爸时马上就改为：“No”、“Yes”。美国老爸一点都不干预女儿的行为，对女儿说话的口气总是商量的、耐心的和等待的。年轻的妈妈，除去安全上的管理，很少对孩子发出指令，也很少给孩子解释事情。月亮胆子很大，好奇心很强，刚会走路，就在草地上到处跑，看见有人从她家门前过，总是要追出去好远。
去年夏天，老头自己动手干木工活，做了个很大的长方形木头盒子，又从海边驮来沙子填进去——为蹒跚学步的女儿造了一片“沙滩”。从此，每天都能看见小姑娘在“沙滩”上忙碌的身影，而且，很快，“沙滩”吸引了住在附近、家有幼儿的家长，他们每天都会不约而同地带上自己的孩子来玩沙子。
几个小孩一起玩，场面总是很热闹。“沙滩”周围坐着一圈大人——除去月亮妈妈，其他都是姥姥、奶奶之类的老太太。小孩们兴致勃勃地游戏时，自然不会在乎奶奶姥姥们的感觉，只管尽情地和沙子亲密接触。老太太们一只眼睛盯着自己的孩子，另一只眼睛则盯着别人的孩子，嘴里更时不停地发出各种各样的指令“宝贝，小心点，看，衣服脏了，来奶奶给擦擦。”“宝贝，过这边来玩。别动小朋友的玩具”“宝贝，来，喝口水”等等等等，哎呀，老太太们真是忙得够呛。幼儿们在一起，矛盾是难免的，每当出现了争执，老太太们的声音就会此起彼伏：有的忙着管自家孩子，有的赶紧去安慰别人的孩子，还有的打着哈哈抱起孩子就走了。
前几天，月亮的姥爷来了。姥爷腰板笔直，脸上皱纹也不多，头发也还挺黑的。所以，从表面上看，这个姥爷似乎比大腹便便的美国“女婿”要年轻一些。姥爷很喜欢自己的混血儿外甥女，百般慈爱。姥爷和月亮说话时，总是换上细细的拖得长长的儿化音——用以体现自己的“老长辈”身份和对孩子的爱吧？有时翁婿两个一起带月亮玩，两个老男人的表现却是那么不同。姥爷非常小心，仔细地控制着月亮的行为，唯恐出什么危险；美国老爸，很少说话，放任月亮去自由行动，只有眼神始终紧盯着孩子。
很显然，两个老男人都很爱月亮，姥爷表达的方式是很仔细、很负责任地看管；老爸的表达方式是不干预，尊重月亮的行为自由和本能感觉自由。这个时候我明白了，月亮的姥爷真的“老”了，而月亮的老爸真的“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