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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文娘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手掌印,手中的铜板撒了一地。
接着响起了李书生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又去街上卖手帕了是不是!“
“是又怎样!”文娘麻木的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不守妇德,我说过很多次了,叫你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什么妇德?我只知道人没饭吃就要死,家里米缸已经没米了。”文娘蹲下去捡那些铜板。
”你不守妇德,顶撞夫君。我要休了你。"文娘动作一顿。
李书生暗喜文娘终于知道怕了,毕竟离了这儿,她无处可去。
谁知,文娘抬头笑得凄然:“想休便休吧。”
李书生气极,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碗就要摔。
”文娘,你在家吗?”
李书生的动作顿住了,放下茶碗往外走:“还不快收拾一下,让人看见了徒增笑话。
姜娘子进门就看见了文娘脸上的痕迹,“文娘,你没事吧?”
文娘看着气色红润的姜娘子,还未开口,眼泪就先落了下来:“我……没事。”
姜娘子叹了口气:”我是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的,我和夫君准备把现在的铺子关掉,去城里盘间大一点儿铺子,需要个帮手,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去。“
“这不行的,我哪里懂那些,我去了会添乱的。”文娘慌张着拒绝。
姜娘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宽心。“你要是不行我就不会来找你了,一来你的人品我与夫君都信得过,二来你秀得帕子很受欢迎,到时候你可以绣一些放在铺子里卖。工钱少不了你的,这样你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姜娘子话已经说的很开了,但文娘还是心中没底。
“左右还有些时间,你仔细想一下,想好了来告诉我一声。”
文娘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我便先走了,对了!这几本书是给你带的。“姜娘子把手上的布包递了过去。
打开一看,里面诗文游记都有。文娘又要哭了:“多谢姜姐姐。”
送走姜娘子之后,文娘轻轻摸了摸自己脸,那里火辣辣的疼。
这世上就是人各有命吧!文娘不羡神仙,只羡姜娘子。
论长相姜娘子其实比文娘略差些,可姜娘子有个秀才爹,从小便读书,可识文断字。文娘自小干活,大字不识几个。
现在姜娘子嫁了镇上一户开布庄的人家,夫君对她很是爱重。而自己和李书生……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明明一开始自己也是满心欢喜地嫁过来,那时候父母的目光都在弟弟身上。自己如同一个半隐形的人,一个干活的苦力而已。
李书生的出现于文娘而言,像是降世的神明一般。一首根本没看懂的诗,文娘就沦陷了。
李书生上门提亲时,文娘父母一看他那穷酸样儿就坚决不同意。可这一次自小柔顺的文娘态度却很坚决。
最终,文娘以和家中断绝关系的代价,跟李书生走了。
走得那天,李书满怀歉意的和她说”我什么都没有,苦了你了。“
可文娘不仅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甜,她仰慕他的才华。或许是因为文娘自小没读过书,连躲在窗下偷听弟弟读书都会被骂偷懒。
是以,李书生对文娘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但文娘的梦碎的很快,文娘来到李书生身边后,家中一应事物都是由她打理,文娘本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也都是以前做惯了的。
但有些事情,文娘没法不介意。文娘也曾捧着书向李书生请教,即为了填补她小时候遗憾,也为了能够和李书生多上一些话。
从他们成婚至今,很少有交流。
文娘和李书生说现在米价几何的时候,李书生会说:“这些琐事你知道就行,别影响我读书。”在他读书时,文娘也曾上前问一句:“夫君今日读得什么书?”却只得一句:“你字儿都不识,说了你也不明白。”
不仅如此,李书生没个营生,家中没有钱财来源。米缸见底的时候,就只能是文娘来想办法。
文娘除了能干粗活外,就只有刺绣不错。绣了些绣品出去售卖,总算暂时解了窘迫。
可当文娘从街上回来的时候,迎接她的暴跳如雷的李书生。指着她骂:“你个妇人出去抛头露面,害我受尽耻笑。
她当慌得就要哭出来了:“可……可是家中没有米了。”
李书生当即呵斥了她:“我一身的傲骨,岂能为那三斗米折腰。”还勒令她以后不许再出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文娘没听她的,并且第一次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怀疑。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情,文娘彻底对李书生心冷了。
一日家中忽然来了几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李书生和那几个人吵得很凶。想要上前劝说,却被李书生呵退了,文娘被吓得六神无主。躲在一旁担忧的望着他们。
幸而,来的都是一群读书人,即使吵得很凶,到底也没有动手打人。可文娘从他们的争吵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李书生抄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诗文,还不止一次。那人知晓后气不过,想要给李书生一个教训,便有了今日这场闹剧。
文娘虽不认字,却也知道抄袭与偷窃无异。一样为人所不耻。文娘忽然发觉自己对李书生一点儿也不了解。
“我一身的傲骨,岂能为那三斗米折腰。”李书生的话好似还犹在耳边。文娘觉得有些可笑。不知是在笑李书生只有傲没有骨,还是在笑自己的痴傻。
窗外一声鸟鸣,文娘从回忆中抽身。
外面日头已然开始偏西,文娘已经在房中枯坐了一下午了。
傍晚时分,李书生回来了。还难得给文娘带了两块米糕回来。
李书生来到文娘面前,放缓了语气:“我白日里是被你气急了才对你动手,特意给你带了米糕回来,你以后别再去干那等子抛头露面的事情。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文娘没去接那米糕,道:“我要找一家铺子出去做工。”文娘暂时没提姜娘子。她怕李书生暴怒之下,说些什么诋毁姜娘子的话。
李书生果然一听这话就怒了,“你在说什么浑话,出嫁从夫。你却一再忤逆我。”
文娘静静地听着,回想当初嫁过来时地满怀希望,到现在地满心凄凉。
是了,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不对等的。除了这个世道对女子的不公。还有文娘一开始就对李书生是一种仰望的姿态。
可随着李书生的本性逐渐暴露,文娘随着姜娘子读书认字。文娘对李书生的仰望渐渐消失了。
耳边李书生的责骂仍在继续:“你再这样下去,休怪我不顾夫妻情面将你休弃!”
“我不会改变主意。”
此言一出,李书生一怔,而后更是愤怒。当下来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休书,按了手印,甩到了文娘面前。“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李书生说完又出去了,当天夜里没有回来。不知宿在了那里,他是有意要晾一晾文娘。
按律法,丈夫写了休书,双方按了手印之后,其中一人或者双方一起到官府盖上官印,才算成功。
李书生想得也简单,用休书吓唬她一番。等文娘害怕了。痛哭流涕来找他认错的时候,他是男人,就大度一点儿,将这事就此揭过。
可李书生在友人家待了三天了,那友人家中也是清贫。友人就暗示他该回去了。
李书生只好先回去了,想着文娘即使没去找他,也该忏悔得差不多了。可当他回到家中后却发现,家中空空如也。
显然是被人特意收拾过的,许多文娘的衣物都不见了,李书生在经过短暂的慌乱过后。镇静了下来。
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文娘在镇上做事的事情。一时间又羞又恼,也顾不得与自己打听消息的人告辞。就直接冲到了镇上姜娘子的铺子。
还没进门,李书生就看见铺子里,面上的带笑,忙进忙出的女人。不是文娘又是谁?
“文娘你快跟我回去!”李书生上来就要拉文娘走。
文娘一个闪身躲开了。
李书生皱眉:“你这是作甚?”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文娘从身上的荷包摸出一张纸。赫然是李书生写得休书,上面一枚鲜红的官印。
“不,我们还是夫妻。你是离开我,你便无处可去,会受世人闲话。”李书生在文娘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上面前抢过休书,撕了个稀碎。
文娘见休书被撕,眸中闪过慌乱。很快又镇静下来,冷声道:“你撕了也没用,官府有备份。”
“我们可以复合……”
“李公子还是请回吧!”姜娘子带着人除来了。走到文娘身边:“想说的都说完了?”
文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娘子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官印已经盖了,事情已成定局,李公子还要在这里受人议论吗?”
李书生这才惊觉,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对着他议论纷纷。一张脸变了又变。丢下一句:“他日我考取功名,你莫要后悔。”冲出人群,走了。
文娘看着李书生离去的背影,心里不可避免的涌起一阵难过。纵使有千般不好,她曾经也是真心爱慕过她的。
“文娘……”姜娘子在身后轻唤一声。
文娘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儿,我去后面看着点儿新到的货。”
她有难过,却不后悔。
文娘想起曾读到“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而现在她会告别过去,去走她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