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是一年一度的毕业求职季，孙教授把一个小姑娘拜托给我，说是她的学生，我的亲师妹，学士学位拿到手了，还考上了孙教授的研究生，小姑娘放假想留在A市学习，可是没地方住，就过来和我做个伴儿。

其实孙教授教的课我学的不好，因为没兴趣，只读了半年就肄业，重新高考学了摄影，可孙教授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因为沈越是她亲外甥，我的挚友。

林夏行李简单，不到一小时就收拾的差不多了，我给沈越打电话，想着他们两个一个是我朋友，一个是我室友，得介绍他们两个认识，确定了林夏的口味后，我们约在了小区附近的那家“麻小”。

“芷晴丫头，这里。”刚进门口，就听到沈越喊我，不是饭点儿，餐厅里没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沈越站着跟我招手，我牵着林夏走过去，进了包间，“点了？”

“嗯。”沈越点点头，“四斤水煮鱼，五斤小龙虾，一盆香肠炒饭。”

“还是你知我，多谢。”我咧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拍沈越的肩，看向林夏，“这是沈越，我挺多年的哥们儿了，沈越，这是林夏，孙教授介绍来的，以后和我住一起，咱们上下楼，她也算你邻居了。”

“沈越哥哥。”林夏低着头，声音却极清楚，我有些惊讶，看起来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姑娘，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刚见面就敢喊哥哥，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林夏，你可以啊！”沈越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一向好听的声音竟有几分刺耳，“绕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见我一面？这心计，不愧是……”他没说完，只是眼角眉梢都写完了嘲讽，嘴角勾起冷漠的弧度。

“沈，沈越哥哥。我……”林夏依旧怯怯的。

“你TMD别这么叫我！”沈越语气冰冷，我从未听见他爆粗，他一直认为通过问候对方亲属表达愤怒的这种行为，是双商低到一定程度加没文化的表现，他是真的生气到极点了。

“沈越，这是餐厅，小区附近我们常来的那家。”我抓住他紧握成拳，已经青筋凸起的手轻声开口。我拦他，但不会多说什么，一向点到即止。

我放开了表面平静了许多的沈越，才明白他们两个竟是认识的，听上去还有挺长的一段故事，不过我不会问，这是我和沈越的默契，只是朋友或兄妹，其余的角色从不扮演，对于对方的私事，好奇也不会开口打听。

“这顿饭，还吃吗？”我放下了包包，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想吃的话，你们撤，反正我是要吃的，浪费食物太可耻。”

“吃！为什么不吃？我们丫头想吃饭，我舍了这条小命也得陪着啊！”沈越脸上挂着膈应人的假笑，开了桌上的矿泉水放到我面前，自己又开了一瓶猛灌了几口，唯独略了林夏。

林夏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坐下，我把水放到她面前，自己又开了一瓶，沈越瞟了我一眼。几个人各洗各的餐具，好在这家上菜速度够快，吃着东西缓了几分尴尬，我跟林夏东拉西扯，跟沈越讨论接下来我的拍摄计划，也算没有冷场，可是，那气氛，实在让人不舒服。

002

沈越送我们回家 ，可一路上却似乎忘了还有林夏这个孩子，甚至我与林夏说话他也总是打断，我有些看不明白了，沈越不是这样无礼的人，这姑娘和他一定有纠葛。

“芷晴，如果不怕家里丢了东西，去我那儿呆一会儿？”明明是问句，我却听出了请求的意味。

“林夏，你一个人可以吗？”她点点头，进了房间，我跟着沈越去了楼上。

“丫头，你看出我不对了？”沈越拿了瓶酒，又给我拿了个酸奶，我碰不得酒。

“我不瞎，你说呢？”我翻了个白眼。

“是啊，我认识她，比你还要早，她和我大半的人生有牵扯。”沈越说着说着就开始灌酒，灌几口又继续说，断断续续，我有些担心，却不曾阻止，他眼睛似要滴出血来，哀伤、愤怒、欢喜、宠溺……情绪复杂的让我噤了声。

原来他们自小就认识，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林夏以前性子大咧，沈越大她三岁，他冷漠却对她极有耐心，算是护着她长大的，10几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两个人互许终生，本以为可以平静却幸福的相扶到老。

可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沈越高二的那年，他母亲过世了，因为林夏。林夏蹦蹦跳跳的去他们家玩耍，玩闹时不小心把沈母撞下了楼梯，沈母当时有五个月的身孕，直接疼晕了过去，林夏那时太小，惊慌失措不知该做什么好，只知道哭，沈父回家后打了急救电话，可是为时已晚，一尸，两命。

沈越说了许久，脸上的泪水看的我心痛，他突然抱住了我，头抵在我的肩上，“芷晴，我好累，看到她我就想起地上的那滩血，想起我本来会有个弟弟或妹妹，芷晴，我害怕见她。”

“你爱她，沈越你爱她，所以你怕她。”我抱着沈越，轻声说着，“沈越，你爱她。”

“是啊，我爱她，那个火一样的小女孩儿变成这样，我比谁都难过，可我不该心疼啊，芷晴，我应该恨她，可我做不到啊，芷晴！”

我拍着沈越，“沈越，你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又怎么有办法去恨呢？”

沈越哭着呢喃着，像极了一个没了主意的小孩子，我拍着哄着，他蜷缩着睡着了，我松开了他的头，把他放到沙发上，扯了个毯子给他盖上，起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沈越坐在我的客厅，茶几上有豆浆和粥，我不爱吃早餐，可几乎每天都吃，因为沈越在家就一定会给我送来，我们互有家门钥匙，已经许多年了。

简单洗漱便开始用餐，绝口不提他醉酒的事情，只管陪伴，却不插手对方的感情，这是多年的习惯。我知道林夏早已起床，她却不曾出来，我自不会叫她，沈越也不提，吃过早餐他便离开了。

我去看林夏，那姑娘的泪停不下来的流着。我轻叹一声，“我可以，叫你夏夏吗？”她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是流泪。

“夏夏，你可以叫我芷晴，叫姐姐也好，我比你大上几岁，沈越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而已。”

那个无声流泪的女孩儿因这一句话开始嚎啕，我看着她，心疼却也无力，媒人的事儿我做不来，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这般的纠葛。

003

我和林夏渐渐熟悉了起来，这个女孩子的笑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我们相处的越来越好，有时吃早餐会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沈越最开始不是很乐意，可慢慢的，也就恢复正常了，毕竟那是他爱的人呐。

日子若是这样，也好，可是，那天早上，天还没大亮，我接到沈越的电话，“芷晴，林夏，她，她正在抢救！”我问清了地址，穿上衣服就下楼打车去医院。

那天，林夏，抢救失败。死因，车祸。

林夏晨跑遇见了去买早餐的沈越，姑娘便要与沈越同去，结果，买完早餐后遇上了醉酒驾驶的司机，她推开了沈越，自己却跑不开了。沈越说，她飞了好远，好远，他爱她，可她这一生，是被他辜负了。

我在林夏葬礼上突然想起她跟我说的话，“如果拿走我这条命，沈越哥哥就可以不怪我的话，我立刻就抹了自己，可我欠他的是两条命，我就是死了也还是不够还欠他的债啊！”

林夏用自己的命消了沈越心底的怨，可是，没了林夏的沈越，瞬间苍老，形销骨立，他曾怨她避她，是因为他始终觉得林夏不会离开，她会等着自己想开，可是那个自小粘他的姑娘，这次，没等他。

那个姑娘，飞走了，沈越他，再也抓不住她了，再也抓不住那个爱了他一生的姑娘了。